宁随远退了几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怪异的源头,他扎穿那只蝙蝠的时候,螺丝起子上没有血。
这时,他看见遥远的天际飘来了一片黑压压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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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加彻尔郡的山城爆发过一次蝠潮。”杨潇盯着天空神色凝重:“那时候没你俩呢,是我跟季处一同出的任务,我们赶到的时候,蝠潮已经把整个山城都洗涤了……”她回忆着,似是有些毛骨悚然:“整个城都很安静……你能想象推开一扇门,沙发上坐着三个像蜡皮袋子似的死人吗?来不及逃就被吸干了,而且毛腿吸血蝠破防能力很强,一般的玻璃挡不住,烟囱也能进,我们当时去到市长家想询问情况,他们家黑黢黢的,我们以为拉着窗帘呢,谁晓得一靠近才发现窗框上吊着的都是闭着眼睛的蝙蝠……”
廖鹏惊恐:“潇姐你别说了!”
季珩已经从车顶部的天窗攀出去,他站在车顶上用望远镜远眺,“不能让蝠群过去,杨潇,开车载声呐,我们得把蝠群引开。”
“明白。”杨潇道,她奔至车尾,将侧方的声呐仪升起。
季珩观测着蝠群的动向。
“蝠群没有反应,越来越远了。”季珩当机立断:“小高开车追!”
高德猛踩油门,装甲车如同一头钢铁巨兽般嘶吼着奔袭出去,季珩在车顶颠簸了一下匍匐卧倒,他一手攀住铁栏一手仍举着望远镜瞭望,风将他深棕色的短发撩起,露出浓密的眉和悍利的额头。
蝠群一往无前,丝毫没有被声呐干预的迹象,装甲车的车速不慢,紧紧的咬着,可很快季珩就看见了一座刺入云霄的白色的尖顶。
“我们离纳洛堡越来越近了!”高德大声道:“需要向纳洛堡吹哨吗!”
军校分为高低两个年级,高年级军校生即为当地的军事储备力量,在发生极端事件时必须冲锋陷阵,低年级军校生大多未成年或刚成年,在获得绝对资格之前与平住民一样在政府的保护范围之内,大多数情况下,为了防止引起地区的恐慌骚乱,极端事件发生时消息会保留在正式军备阶层,而吹哨则意味着吹哨点将由当地军备部门为首,全地区统一进入紧急避难状态,届时城内的所有人为活动将一应停止,对整个地区的经济体系而言是巨大的创伤,因而非必要时绝不吹哨。
季珩:“不用,先向哨岗塔台发送‘警戒’讯号。”
高德:“已发送,哨岗无回应,我正在重复发送。”
车厢内,杨潇对着数据繁复的仪表盘手心冒汗。
“是这个参数啊!”她喃喃道:“当时管用,现在怎么会不管用了呢!”
“声波是蝙蝠传递的生物学信号。”廖鹏说:“你们当时提供的是什么信号?”
“是‘觅食’。”
“看来得产生一个比觅食更强烈的信号才行。”他把杨潇往旁边挤了挤:“我来。”
杨潇:“你行吗?你刚才明明还在问蝙蝠是不是迁徙动物!”
“这不妨碍我知道绝大多数生物在遇险的时候会发出高频的波,就像人类会尖叫着喊救命一样!”廖鹏一手拿着笔在白纸上写算,一手飞快的摆弄起仪表盘,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狂热:“给我这个技术宅十分钟。”
“没十分钟了!”高德道:“蝠群已经侵入纳洛堡的边界,见鬼了,我的讯号到现在都没有回应,他们是没人站岗吗!”
杨潇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加彻尔郡的那座死城,他们提前两天向城内发送“警戒”,也是一直无人回应。
“吹哨吧长官!”她大声道。
“再等等。”季珩举着望远镜,岿然不动。
“不能再等了!”杨潇的面色发白:“你忘了当时我们——”
“我说,再等等!”季珩的声音骤然一沉,那一瞬间,杨晓嗅到了一股浓烈的伏特加的味道——那是季珩的信息素。
她骤然间被压制了,无法再质疑什么。
季珩透过望远镜远望,忽的低声道:“掉头了。”
浑浊的蝠群在纳洛堡的城墙上方奇怪的迂回,打了个旋儿,朝着另一个方向飞过去。
季珩转动镜筒望向东面的森林,依稀看到了一个人在奔跑,闪电般的迅猛,以至于整个蝠群都被甩在身后。
“杨潇,给我焰枪。”季珩道,他低头在耳朵里装好通讯器:“你们继续调声呐,我去前方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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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枝叶繁茂,蝠群在其中穿梭的速度明显减慢,依旧遮天蔽日,空气中都被灌入了某种腐烂的腥气,宁随远的喉咙里开始涌起铁锈味儿,即便他的身体素质绝佳,可从纳洛堡里翻墙而出,又高强度的奔跑了这么久,心肺也吃不消。
那只和螺丝起子合二为一的诡异蝙蝠对他穷追不舍,不仅如此,还召集来了大量的同胞,发起了一场群体性的复仇行动。
宁随远无话可说,他不想逞英雄,只是论起源头,螺丝起子是他扎的,没理由让整个纳洛堡跟着他一块儿遭殃。
一分神的功夫他被绊倒,关节擦在地上擦生疼,后颈部落下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紧接着就是一阵锐痛——他被咬了。
宁随远从膝弯处拔出短刀毫不犹豫的向颈侧削过去,刀刃撕裂了蝙蝠的侧翼,发出“咔咔”的声音,那东西却贪婪到了不肯松口的地步,反倒将獠牙又刺进去几寸,与此同时又有几只蝙蝠降落到了他的手臂上,开始啃咬他的工装服,这些吸血蝠的牙进化的极好,三两下就咬破了他的衣服,獠牙扎入了皮肉。
就在这时“砰”一声枪响,一梭子子弹与他擦肩而过,巨大的冲击力将他身上的几只蝙蝠带走,在半空中烧成一团烈火,滚落在草地上。
随后又是几声枪响,火光和烟尘将蝠群短暂的撕裂,宁随远终于得以喘息,他强撑着爬起来,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看见了一个同样冲他疾步奔近的高大人影——似乎是一个持枪的军官。
越来越近了,碎落的月光洗去了阴影,那张刀削斧凿般的清朗面孔渐渐浮现清晰,他微微挑着眉,神色不虞而冷漠,高挺的鼻梁与微微深陷的眼窝都堪称英俊非凡,像是世界上最坚硬完美却又不近人情的大理石雕。
这张陌生却又不陌生的脸明明白白的落入宁随远的瞳孔深处,好似突然熔断了记忆的保险丝,他张了张嘴,思绪如洪流冲刷而过。
他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剧烈的眩晕和黑朦笼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