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四是刘彻的生辰,但是很惭愧,这件事我还是经别人的口得知的。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如果换作是他不知道我的生日,我可能当场就炸了。
那天正好去未央宫帮忙做事,天色有些晚了。安歌过来告诉我,说是刚刚刘彻派人传了话来,他此刻正在宣室殿,让我再在宫里玩会儿,晚些时候等他忙完了就来椒房殿接我。
我想他既然说要来椒房殿,那势必要顺便给皇后请个安的,那我索性就去隔壁陪皇后唠会儿嗑吧。我点了点头,一边嘱咐安宁快些把东西收拾好了放在一起,等刘彻来了就可以直接拿着走人了。
椒房殿内,王皇后正坐着绣花,身后的宫女静静地站着,宛如一尊玉雕,安静地像这个世界失了声。我怕贸然出声要吓着这两人,便从进门伊始就故意地放重脚步。皇后一听到声音就抬起头往门口看来,“阿娇?你怎么来了?”
她把手中的绣绷轻轻放在腿上,挺直腰板放松了一下身躯,“快过来坐着。”
我微微俯身行了一礼,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儿臣手头上的事暂时忙完了。碰巧阿彻也在宫里。他给儿臣传了话来,说等父皇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就来椒房殿。儿臣索性偷个懒,就先来这里找母后说话了。”
皇后把案上的点心往我面前推了推,“忙了这么久,有没有饿?母后这里晚膳传得晚,估计也来不及留你和阿彻用晚膳了,先吃点点心垫一垫。”说着又转头对着一边的宫女道,“去催一催,给太子妃上茶来。”
我十分不客气地拈了两口点心吃下,转眼又看到她腿上放着的刺绣,有些好奇道:“母后在绣什么?”
她低头眷恋地看着腿上的刺绣,淡淡道:“本宫在给皇上准备生辰贺礼,这是绣的腰带。”说着,打开来捧给我看。
“好美。这云纹绣得十分精致。母后的手真巧!”我凑过去感叹道。
她轻轻点了点绣面,有些黯然神伤,“不过是……年轻时活命的本钱,如今倒生疏了。”
“要是母后说自己手生的话,那儿臣的手岂不就成了鸡爪子,只会抓人了?”
她忽地笑起来:“你这孩子,哪有说自己手像鸡爪子的……”
我讪讪笑道:“是这样啊,儿臣手笨,拿不起绣花针,再好看的花样绣出来都是张牙舞爪的,让人笑话。”
“可你怎知人家在乎的只是一幅绣品,而不是背后之人的真心呢?”她望向我疑惑的眼神,“下月初四是阿彻的生辰,好孩子,用不着母后多说了吧……”
我看着她,心里一动。
……
七月初四的前一天,太子宫上上下下就开始忙碌起来。请客吃饭是少不了的,按照以往的惯例,男人们要在前头吃酒划拳,女眷则在后院交谈开宴、欣赏歌舞。刘彻自然要去前头应酬,而坐镇后院的正是本太子妃我。
长辈们自是不用过来,只派人随了礼。因此在座的大多数平辈、小辈和刘彻手底下大小官员的家眷。我认识的也不过就是平阳公主连同她的两个妹妹刘静和刘娉,还有几个眼熟的公主郡主夫人小姐。
前些日子,长公主和王皇后又定下了一桩婚事——我那混子弟弟陈融和皇后的小女儿刘娉。酒席上我不禁多看了几眼刘娉,她身量娇小,眉眼间尽显稚嫩,十分乖巧。她性子安静,不爱说话,因此才总是被她的姐姐们盖过风头。她瞧见我在看她,亦回我淡淡一笑。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这几十个女人往这儿一坐,妥妥的一部大型电视连续剧。张家的妹妹李家的姐姐,王家的媳妇孙家的嫂子,你一言我一语,八卦满天飞。而我坐在最上首,内心毫无波澜起伏地当一个微笑机器。
等送走她们以后,太阳都快下山了。
我哀怨一声瘫倒在地,“累死我了……”
后面传来某人戏谑的声音:“太子妃是去带兵打仗了,还是去下地种田了?”
“去拯救苍生了。”我有气无力道:“你回来了啊……”
刘彻走到我旁边坐下,揉了揉我的肩,“我回来了。”
我:“舒服舒服,哎哎哎,左边点……下面点……再下面……对对对就是这里……好舒服啊……”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布帛随手递给我,“这是今天来客随礼的单子,劳烦太子妃日后一一登记入库了。”
我拎着这一份清单反反复复地看着,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乖乖,发财了。”
密密麻麻写了一整张,和我的嫁妆单子有得一拼。
他失声笑道:“发财?你就这点出息。”
“对啊对啊。”我捏着这份清单在他面前晃着,“你看看啊,这么多,折算成金银,我三辈子都花不完。不如我们卷款跑路吧。”
他认真道:“跑去哪?”
“准备一辆马车,带钱就够了,吃的穿的一路买。我要从大汉的最北边,一直玩到最南边,然后去东边看海,再一路走到西域……”
他把下巴搁在我的肩上,吐出的气息轻轻拂过我的耳畔,“好像是很不错啊。”
“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走遍全天下,我想去看看北疆的雪山,看看南国的花海,看看东边的大海,还有西边的大漠,高山险峻、江河呼啸、森林的沉默、草原的奔放、戈壁的荒凉……每一处都想去。可是从前的我没本事,现在的我没勇气,于是,它就真的只成了梦想。”
他搂紧我轻轻道:“对不起啊。是我把你圈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你走不遍全天下了。”
“可是,你就是我的天下啊。”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如果说,我失了那一方天下。而冥冥之中又给了我一方天下,你就是我的全天下。”
他突然笑了,“好。那从此天下在你左右,伴你长久。”
我道:“如果可以,我真想带你去我生活的那个地方看看。”
他有些奇怪道:“不就是长安吗?或者是……东阳?”
看来他以为我在说我的老家东阳。但我指的是我们新社会的大中国。
我突然回头对他道:“你放开我,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没想到他竟然极其傲娇地哼了一声,“我还以为太子妃今天没有表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