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进宫的事就像平静湖面上投了一粒石子,只在无风的水面微微荡起两圈涟漪,很快又恢复了沉寂。也许是未央宫里埋藏了太多人的心事,多一个少一个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久而久之,就如同没这个人存在过一般。
而真正让舆论一片哗然的,竟是平阳公主刘莹和平阳侯曹寿的矛盾。
世人皆称道,平阳公主与驸马成亲五年,恩爱如同新婚,向来是被用作树立婚姻美满的楷模。可出人意料的是,在所有人都看好这一段婚姻时,公主夫妇也终于走上了矛盾的道路,人们心里对幸福的实体形象轰然崩塌,就好像神坛上倒塌的神像,即使拼凑起来,也仍然爬满肉眼可见的裂痕。
据在场的宫人说,当时长公主一改往日光鲜亮丽的形象,只着单衣,长发凌乱,不顾一切地从辇车上跳下来,排开人群,一路跑进太后居住的长信殿,把在场所有人惊诧的目光都抛在脑后。
我被喊去长信殿的时候,她的情绪还是很低落,身形单薄,靠在软榻上低垂着头,一边小声地啜泣。太后坐在她身边温言宽慰,手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长信殿里的人事先都被调走了,偌大的地方只有我们三人。我从未见过刘莹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试探道:“公主?”
她抬头看我一眼,“你来啦。”又流下了两行泪水。
太后道:“你总得说给我们听听,到底发生什么了吧。”
刘莹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们说了……”
这就很让人疑惑了,刘莹是太后的大女儿,皇帝的亲姐姐,按理说天下没有谁敢惹她的,可又怎么会这样一副如遭重击的神情。忽然之间,我依稀记起,历史上这位长公主是有个小孩的,怎么到现在也不见她怀一个,时间不对劲啊。
我立刻道:“阿莹,是不是曹寿他苛待你了?”
刘莹咬住下唇,恨恨地点了点头。
我心里一阵窒息。
一向温柔和蔼的太后闻言怒道:“他放肆!他怎敢?哀家杀了他!”
“他今日抱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回来,跪在我面前,说恳求我原谅。他在外面早就有了别的女人,那个孩子便是他的野种。父皇在世时他对我有多好,现在对我就有多么敷衍。”她气到浑身发抖,尖叫道,“他凭什么,背着我在外面找女人生野种,还要我接受他们?”
我道:“那女人和孩子现在在哪?”
她不耐道:“孩子在侯府,那女人也不知在哪……可笑,居然妄想我接纳他们……也配?”
她的情绪始终起伏不定,一会儿发怒一会儿又垂影自怜。此刻天色已晚,刘莹不愿离开,太后也不想她离开,索性就在长信殿住了下来。
事后我私下交代了江满去办一件事,就是查清楚曹寿和那女人的关系,江满过了两日就给了我答复。
这件事为难就为难在那女子是个良家子,不是可以随意处置的贱籍。她的兄长在驸马身边当侍卫,二人关系也好。说是驸马一直对没有子嗣耿耿于怀,侍卫“很贴心”地给驸马介绍了自己的妹妹。他妹妹怀孕以后,驸马给她一家置办了新宅,养了一批下人专门服侍。那一家子见女儿生了男孩,心也变大了,就开始撺掇驸马要一个名分。先说是要让孩子认祖归宗,装作隐忍大度让驸马抱孩子走。临走的时候又可怜孩子没有亲娘养育,表演肝肠寸断欲一死了之。驸马果然被这出拙劣的戏骗得团团转,这才带着母子到长公主面前请求收留。
江满叹息道:“长公主素来骄傲,哪会知道这种暗算。一方咄咄逼人,一方委曲求全,想都不要想都知道驸马会维护谁。”
我道:“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置身其中的人是你我,也很难不会方寸大乱。”
江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等到沧池边的菊花开了今年第一丛花时,我挑了个晴天,邀请刘莹出去赏花。
太后其实已经明里暗里叮嘱我好几次让我劝劝她,我组织了好久的语言,实在不能拖了。
我把案上的那盘葡萄往她面前推了推,“尝尝这个,是我自己种的。”
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乐道:“还真被你种出来了。”她尝了一口,感叹道,“好甜。还是宫里最好,怎么过怎么舒心。”
我试探道:“就不想回你的公主府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