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是老太太的寿辰,顾妈妈还是到祖母跟前伺候吧。恩来我自会管教。”顾社宇再次开口,却没看向众人,只是径自转动轮椅到顾恩来的面前,抬头望着她,伸出右手:“恩来,回家。”
南怀瑾望着顾恩来,小姑娘的鼻尖被冻得通红,一头黑发因为点点雪花有了白色的装点。一早跪着的她面色倔犟,黑溜溜的眼珠瞪得老大。此刻低眸望着面前的男子,却是眼眶一下红了,只见她洗了洗鼻子,伸出左手,拉住了男子的右手。倏忽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重重点头,眼角却还有泪花在闪动。南怀瑾那一刻看懂了这对男女,是南怀云也曾有过的表情,他也曾明了的时刻。这名男子是那个小姑娘的底气,就像他之于南怀云。
而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改变了他和南怀云的整个生命轨迹。命运江河,大多数都是流淌而过的平原叠嶂,偶有闯入的烂漫山花园和险阻长脊坑,只有鲜少一两股甚至并无的小溪汇流而入,其它大多都是匆匆过客。
向来如此,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从命途的开始走向结束,大多数人的出现都只是为了陪着走过一段旅途。唯一有所不同的只是在于,在这短短路途之中,有人如灼灼明日为你带去光亮,有人如弯弯月牙为你驱散黑暗,有人如漠漠凛风让你知晓寒凉。而顾社宇就是那一抹的光亮,他让南怀瑾有了新的活法。
那晚,南怀瑾蹲在墙角偷听顾社宇给顾恩来讲诗文,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四书五经还能如此理解。而原本谆谆的讲解声戛然而止,那年的南怀瑾抬眸便见到一双黝黑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惊诧的脸。随即而来的是男子绽放的笑脸,南怀瑾局促起身,男子在背后说了些什么他有些听不清也记不住了,而唯一随着他涨红的脸仓皇逃跑的便是男子递给他,被他紧紧握在手上的这页赠纸。
纸上只有一行字,一首诗:“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晋陶渊明杂诗
对于饭都吃不饱的孩子谈读书过于残忍,很多事情不是不愿意,而是没得选。当南怀瑾劳累一天回到家,累得挨着枕头便呼呼大睡,他没有精力去读书,人总得先活下去,他还有南怀云要养活。
当他第二天收到京城一所私塾的入学通知时,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然而,命运有时除了惊吓还有喜,有人为他交齐了一年的私塾费用,每个月的膳食钱也为他交齐。没有将这一笔钱直接交给他,而是交了学费。南怀瑾从此有了学可上,靠着抄字画他和南怀云的生活得以维持。那名交费用的人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连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
南怀瑾却始终忘不了那张笑脸,那日在墙角所听到的那番言论,那首诗。还有那个跪在雪地里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