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旧街植被茂密，随处可见低矮的灌木丛，枝繁叶茂的大树在路边投下伞状的阴凉，颓圮的土墙里伸出一束束沉甸甸的花蕾，搔动夏小七的头发。

“啊，因为长时间没有人类踏足，所以院子里成了植物的天堂。”藏墨仰起头，盯着在蓝天白云下随风摇晃的枝条，小猫咪本性暴露，一个没忍住，伸出小爪子去抓。

柔韧的枝条在夏小七头顶轻轻颤抖，被藏墨打掉片片落花。

“嘿，你又不老实了。”夏小七回头正好看见他来不及缩回的爪爪。

“！！！”藏墨瞪圆猫眼，一脸呆萌，“阿七，你能说话了。”

“我能说话了，我的嗓子恢复了。”夏小七也十分惊喜。

“太好了太好了，我好怕阿七变成哑巴。”藏墨上前蹭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人形而非本体。

夏小七怕他再蹭下去把猫耳朵蹭出来，于是推开了他，虽然她也很想rua那对毛嘟嘟的耳朵啦，但是毕竟旁边有一个陌生人在。

这样想着，夏小七扭头飞快的瞄了栖锦一眼，发现他目视前方，根本没有瞅她，头顶横斜的枝影映在他身上。

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从第一眼看到他，夏小七心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尤其是那对泛着浅金色的琉璃瞳孔，太诡异了。

或许这个少年…不是人，他和藏墨一样，也是妖类幻化的人身，说不定他早就看出藏墨的本体了。他的法力应该远在藏墨之上，甚至可以说是深不可测，因为从他身上只能嗅到一丁点异类的气味。夏小七知道越是强悍的大妖怪，越擅长隐藏气息。

“过了前面那道桥，咱们就快到了。”栖锦指着不远处，斑驳古老的小木桥立在阳光下，一条玉带般的小溪流在下方潺潺流淌。

夏小七下意识点点头，跟在这个陌生少年身后走着，她的行李箱被他接过去，在地上拖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神思恍惚的盯着轮子看，仍对136号事件心有余悸。

对于一个生来就能看见各种妖魔鬼怪的人类来说，刚才那种场面本应该见怪不怪。可是夏小七一直生活在城市中，所见到的小妖大多都很和善，就像日辉和春云那样的，有些小妖虽然调皮捣蛋，但终究不会对人类造成伤害，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可怕的大妖怪。

“楼怪是什么？”夏小七问。

“楼怪啊……”栖锦脚步漏了一拍，在桥上扭过头，笑眯眯的对她说，“《含文嘉·夏鼎图》所载，门屋市圂，池泽器具，悉能成精，有名字可呼。百年有影，千年则积影成形。”

“千年？要这么久！”夏小七瞪大眼睛。

“文言文中百、千经常用来表示很多，而非确数。”栖锦转身，边走边说，“房屋长时间空着，不得人阳气，则阴气渐渐壮大，成火日外景之象。惟无质而借气以成形，故能幻变一切，此内生之邪，非外来者之乘虚而据者也。”

“原来是这样，听上去好悲伤。”夏小七怅然若失的说，“随着社会变迁，人们抛弃了原来的老屋。老屋很孤单，等啊等啊，一直等不来人。漫长的岁月过去了，老屋终于明白不可能有人来了，所以衍生出一个‘人’来居住，自欺欺人…哦不，自欺欺屋。”

“你这解释倒是新奇。”栖锦不觉莞尔，略长的头发微微遮眼，风拂过，后面那双桃花眼显露出来。

好漂亮的眼睛，犹如拢了层薄雾云纱，引人沉沦。

夏小七猛地摇摇头，真见鬼，自己明明没有花痴属性的好不好？

她悄悄从侧面观察他，为什么刚刚有种好像被迷惑了的感觉？

下了小桥，穿过一条浓荫遮蔽的石径，在变幻莫测的天光云影里，一幅画卷徐徐展开。上面用水墨丹青勾勒出重峦叠嶂、花草树木，以及茂密枝叶间凌空翘起的飞檐一角。

扑啦啦——一群小鸟雀从林间升起，恰巧落在不远处飞檐的旧瓦片上，由于屋顶长时间没有修葺，生满了青绿的苔藓，几乎快与森林融为一体。

“那就是你要找的漪园。”栖锦指给夏小七看。

“我看见了屋脊上的鸱吻，是一只瑞兽，模样很像貔貅。”夏小七踮起脚尖张望，脸上泛起惊喜的红润。

“就是貔貅哦。”栖锦含笑道，“这都能看得清，好棒的视力。”

夏小七只是笑笑，没说话。可能是因为她能看见别人所看不见的东西，所以视力不是一般的好。凡在视线范围内的东西，哪怕离得很远很远，她也能看清上面每一寸细微之处。

林间有一条羊肠小道，极其狭窄，仅容单人通行，也是用青石板铺就的，和旧街一样，只不过这里的每一块石板都比较小。

路的尽头是树林的出口，大片白烈烈的日光斜射进来，繁茂树枝穿插其间，在地上形成圆圆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