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漪园内有许许多多间老屋,分散在园子的各个角落,与石雕、繁阴融为一体,相映成趣。它们似乎是不同时期修建起来的,有些已经旧到无法住人,需要能工巧匠修缮翻新一番才能恢复往日光彩。
七弦楼是漪园里最美的一座楼,也是迄今为止保存最完好的一间老屋,坐北朝南,二层结构,通透宽敞。
夏小七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座老楼,也不继续看别的了,当即决定以后就住在这里。
栖锦坐在七弦楼外的栏杆上,姿态慵懒随意,脚边有一桶晃着日影的清水,是他刚刚去水榕树那边打来的。
看见夏小七眼中的痴迷,他那双泛着淡淡金色的瞳孔强烈收缩一下,轻轻的问:“不再看看别的了吗?或许还有比它更好的。”
夏小七摇摇头:“不了,我相信第一眼直觉,它就是我要找的。
“你肯定觉得荒诞,仿佛从前认识似的,我好像曾经见过它,或许是在梦里,谁知道呢?可是这种熟悉感亲切感欺骗不了人。
“我和它有缘,冥冥之中,好像一直是它指引我来此的,心底有个声音在说,‘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这细腻温润的雕刻,摸起来如同婴儿的肌肤,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夏小七的手划过门窗上的喜鹊牡丹、折枝梅兰。
栖锦:“那是上等的金丝楠木,耐腐蚀性极强,埋在土里可千年不朽。”
“为什么…我的眼睛这样酸胀?这…绵长浓厚的遗憾和愧恨,是哪来的呢?”夏小七把头轻轻靠在上面。
栖锦:“啊呀,女人真是感性的动物。改天我得拜读一下曹老头的《石头记》,看看林妹妹和小七在这方面谁更胜一筹。”
夏小七闭上眼,脸颊贴近那栩栩如生的木刻静静感受,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明明是冰冷的死物,却从下面隐隐透出几分融融暖意,那是它在呼吸吗?”
栖锦:“当然不是,那是正午的太阳把它晒热了。”
???!
藏墨:“喵呜~喵呜~喵呜~”
夏小七的抒情被打断,往台阶下一瞥,小黑猫正闭着眼,学着她的模样,用圆润的团子脸贴着木刻一下一下蹭。
栖锦嗤笑一声,指着小黑猫,对夏小七道:“老人们常说‘宠物随主人’,这话果然不假,即使它是公的,你是母的。”
“那个…”夏小七笑得很牵强,“请不要胡乱用词,小动物们才称雌雄公母,人类是按照男女来区分性别的。”
“好吧,”栖锦从上面跳下来,落在夏小七面前,弯下腰摸摸她的头,“人类的小女孩,我们该干活了,否则今晚你就要睡在灰尘堆里了。”
又是那双淡金色的桃花眼,宛若一层金光灿烂的纱飘在微波粼粼的海面上。
夏小七头脑有些晕乎乎,但下一秒就清醒了过来,她一把打掉少年的手,退后两步,红着脸说:“我们快进去打扫吧!”
明朗的少女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微笑,跑走了,轻盈的裙摆在身后飘逸,拐进七弦楼不见了。
不一会儿,温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藏墨,进来干活啦!”
小黑猫“嗖”的一下,从台阶下的花坛边沿跳上来,精神亢奋,宛如嚼了猫薄荷,在七弦楼门口舔舔粉红色的肉垫,然后变成了一个玄衣小少年走了进去。
外面只剩下栖锦,他眨了眨桃花眼,唇角的微笑含有几分嘲弄:“果然还是不行吗?有意思。”
在七弦楼擦桌子的夏小七突然打了个寒噤,太诡异了,刚才忽然有种错觉,一股古怪的力量要强行冲进她的记忆中去,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二回有这种感觉了,真的很恐怖,仿佛在太阳底下被人扒光示众。
“小七,我把水放这了,你注意点,别踩翻了。”栖锦忽然凑过来,在小姑娘耳畔说。
夏小七正在专注想刚才的事,没留神有人靠近自己,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抹布“啪嗒”掉进水盆里,溅起高高的水花,弄脏了她的裙子和脸蛋。
栖锦目光温柔,用大拇指揩去她脸上的一滴污水,用一种极为关心爱护的语气,说:“看看你,居然这么不小心,冒失的小姑娘。”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夏小七撇过头,躲开他的触碰,更在有意无意逃避他的眼睛,不与他对视。
她总觉得美少年那双眼睛有一种魔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三个人一起收拾,很快七弦楼里里外外焕然一新。
栖锦从外面倒脏水回来,看见老屋内摆放的器皿干净到反光,不禁愣了一下,失去言语的本领。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仰头望着在楼上忙碌的夏小七,低声道:“看不出来小姑娘人长的不大点,小小一只,干巴巴骨瘦如柴,手脚倒挺麻利。”
虽然栖锦说话的声音很小,可还是被耳朵敏锐的藏墨听见了,它从角落里的小厨房伸出半个头,说:“阿七做的食物也很好吃啦,我最喜欢她亲手烤出来的鱼,香酥可口,回味无穷。”
在楼上整理的夏小七听见了,宠溺的嗔一句:“小馋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