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眼神柔软了下来。
于嬷嬷推着摇车到了床榻前,皇后慢慢倾过身,一眨不眨地盯着呼呼大睡的婴儿。
于嬷嬷欲言又止,有些不解。
娘娘十五年来没有开怀,时时刻刻念着七阿哥也是常事。只是为何像……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这神情,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了。七年前二阿哥病重的时候,娘娘不吃不喝衣不解带地照看,阿哥病情好转的那一日,娘娘也是这般的眼神。
想不通索性放在一边,于嬷嬷道:“娘娘生下阿哥的消息传出去,想必有些人又要起幺蛾子了。”
幺蛾子?
长春宫水泼不进,铁桶一般,且各宫都有她的人手。
这回,谁也别想把手伸到琮儿身上。
皇后面色不变,平静地说:“这后宫如一潭死水,是时候动一动了。”
*
皇后生下七阿哥,喜讯传遍了前朝后宫,皇上龙颜大悦,七阿哥不到半个时辰便赐名永琮。
妃嫔们早早得了皇后发动的消息,还没等动身,乾隆就传令她们不必前来,候在宫中为皇后祈福便可。
景仁宫,纯贵妃苏氏倚在榻上问芙蓉,“给七阿哥的礼物可备好了?本宫前日织的虎头帽需再细细查验一遍,莫要混上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芙蓉笑着回道:“娘娘,查验得不能再仔细了。”
纯贵妃轻轻颔首,叹了一口气,“七阿哥生于佛诞日,还伴着吉兆甘霖,想必与和敬、端贝勒一样受宠,甚至犹有过之。”
芙蓉低下了头去,纯贵妃拨了拨手腕的玉镯,继续道:“永瑢日日盼着皇阿玛宠他,若是知道了万岁爷对弟弟这般看重,不知会吃多少醋。”
四岁的六阿哥还在熟睡,芙蓉朝偏殿望了眼,轻声道:“娘娘,皇后生的嫡子总是不同的。”
纯贵妃出神半晌,笑了笑,“是啊,总是不同的。”
乾隆十年她生四公主的时候大出血,还是皇后派人送来的野山参救了她一命。若不是皇后娘娘,她哪有那个命去封贵妃?
万岁爷和她说,是皇后开口提议的晋封,皇后说,纯妃生了两子一女诞育有功,妃位委屈了她。
“娘娘以仁义待我,我岂是那忘恩负义的小人?”纯贵妃缓缓说道,“万岁爷疼爱嫡子,人之常情罢了。待娘娘出了月子,本宫带上永瑢和四公主前去请安……”
嘉妃金佳氏瞧了瞧窗外的夜色,抚了抚微微隆起的肚子,“七阿哥倒是会挑好日子。佛诞,莫说万岁爷了,就是太后也是欢喜的。”
金嬷嬷见她挺直着脊背,心知娘娘不豫,转而劝说道:“娘娘不如眯一会儿?您怀着小阿哥呢,身体要紧。”
“小阿哥……”嘉妃垂眸,话语间透着不甘,“我儿与永琮只差了四五月,那时皇上的心里哪有我们母子的地儿?”
这孩子怀的太不凑巧,与皇后撞上了。
“一个琏,一个琮,皇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心思,都明明白白地昭告天下了!”嘉妃冷笑一声,“日后端贝勒为太子,七阿哥就是贤王,兄弟二人承继宗庙,还有其他人什么事儿?”
金嬷嬷是嘉妃的奶嬷嬷,她跟了嘉妃三十年了,此时变了脸色道:“娘娘!万万不可胡言。这话要是给有心人听见了,您可怎么办?!就算不顾虑四阿哥,也要顾及肚子里的这个啊!”
嘉妃自知失言,神情慢慢难看了起来,“是本宫忘形了。”
皇后在潜邸做了快十年的嫡福晋,当上一国之母亦掌控后宫十几年,嘉妃一时忘了她的身份,只顾着抱怨了。
这话要是让人听去了……
“小孩子身体弱,出个什么意外也说不准。”嘉妃最终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低声道。
翊坤宫,娴贵妃乌拉那拉氏苦涩地笑,“十五年没怀,她居然又生了个阿哥。”
容嬷嬷心疼地端上一杯茶水来。听闻皇后发动的消息,主子起身之后一直坐着一动不动,容嬷嬷知道她心里难受,自己也跟着难受起来。
“都说我无儿无女,只凭借孝敬皇后的遗泽占着贵妃之位。”娴贵妃的美貌与皇后不同,艳丽得具有攻击性,年近三十依旧摄人。
娴贵妃是孝敬宪皇后的族侄女。雍正九年,皇后病重,强撑着病体向雍正求一个赐婚的恩典,雍正同意了。第二年,乌拉那拉氏就成了宝亲王弘历的侧福晋。
她资历最晚,却因为身份力压当时的格格苏氏、金佳氏,皇上登基大封后宫的时候她封了娴妃,位次只在嫡福晋和高侧福晋之下,招来了许多眼热。
乾隆十一年了,她还是没有怀上!
她抚了抚小腹,苦笑道:“嬷嬷,你说,我什么时候才有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