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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间便是寒冬腊月,京城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给天地间裹上了一层银装。
万寿节过后半月,皇帝皇后回到紫禁城,太后也移驾寿康宫,皇都重新热闹了起来。天气渐冷,冬日来临,红墙绿瓦被一片纯白覆盖,却掩不住寿康宫的欢声笑语。
寿康宫的窗楹换上了剔透的纯色玻璃,不见以往的荫蔽,地砖也重新用水泥浇筑,踩踏的时候安心极了。整个宫殿透亮了起来,连空气都变得暖人。
永琮穿着杏黄色的盘龙外衫,内里叠了多层棉绒,嫩嫩的脖颈间还围了一条毛茸茸的立领,整个人圆滚滚,胖乎乎,衬着红润的面颊,别提多喜人了。
他挺直小身子坐在寿康宫的软榻上,严肃着脸,扯着嫩嫩的嗓子唤道:“鹅,鹅鹅——”
太后笑眯了双眼,伸手把圆团子搂到自己怀里,还未说话,殿外就传来太子清朗的应答:“曲项向天歌。”
“给太子爷请安。”宫人们屈膝行礼。
太子含笑着请安,太后高兴得不行,连连道:“还行什么礼?瞧瞧你弟弟,都会背诗了!”
永琮八个多月,身量长开了许多,五官也显露得更为清晰起来。一双大而亮的杏眼随了皇后,湿漉漉的,盯着人看的时候直让人心都化了;鼻子头圆圆的,翘翘的,还没长出明显的鼻梁来,愈发装点了可爱。
肉嘟嘟的双颊非但没消下肉去,反而肥了起来,永琮照镜子的时候郁闷极了,这不就是现实版的蜡笔小新吗?
现在他歪头看着太子,粉红色的小嘴张成了“e”型,还在那儿奶声奶气地喊:“鹅鹅鹅。”
太子只觉心脏被猛地击中,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他使劲的把弟弟往怀里揉搓,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来,哥哥教你念,鹅鹅鹅……”
永琮已经在寿康宫称王称霸了一月了。皇后回到长春宫后,着手准备和敬的婚事,忙碌至极,思及愉嫔在太后面前嚼的舌根,亲自抱着永琮上了寿康宫。
“劳烦皇额娘照料永琮几月,儿媳实在忙不过来。”皇后不好意思地笑,递过了怀里的胖娃娃。
太后的眼睛都亮了。她连声答应,笑得眼尾皱褶密布,“哀家替你看好了!寿康宫最是严密不过,哀家护着永琮,定像护着眼珠子一般……”
随后,寿康宫就成了乾隆和太子每日必踏足的地方。
白日来寿康宫亲亲儿子,午后回养心殿处理折子,夜晚去长春宫与皇后温存,皇帝的作息规律得不行,吴书来随侍在旁,都快麻木了。
六宫嫔妃都成了摆设,酸水能淹没了紫禁城。为了邀宠,嫔妃们什么招数都使了出来,送汤送水,吟诗作画……什么用处都没有,硬是没让乾隆给她们一个眼神。
老婆孩子热炕头,万岁爷乐在其中!
……
永琮还在坚持不懈地念着“鹅鹅鹅”,一众人皆以为七阿哥在吟诗呢。也无人去质疑他从何处学来的“咏鹅”,七阿哥聪明伶俐,灵秀早慧,是全京城都知晓的事儿。
事实上……
永琮没有背诗。他隐隐地抓住了发声的要点,正使劲学着说话呢。
他的嗓子还嫩,发不出复杂的音色,最多叫一声“鹅”。
“鹅鹅鹅——”他继续奶声奶气地喊着,永琏揉揉他的小肚皮,憋笑着道:“皇玛嬷,世上有一种笑声,叫发出鹅叫。您说,永琮是不是在狂笑?”
太后“呃”了一声,半信半疑地开口,“哀家倒是没听说过这类笑声。”
永琮立即闭了嘴。
他哀怨地瞅了太子一眼,谁发出鹅叫哇?
小爷是在努力说话,说话!
永琮有了小情绪,张开嫩嫩的小嘴,挣扎着起身,吧唧咬了永琏的下巴一口。这一口颇为用力,留下了淡淡的红印,还有晶亮的口水,乍一看,像被女子轻薄的吻痕。
太子笑了句“顽皮”,接过宫人递上的帕子,随意地擦了一擦就不管了。李钦在一旁深深地埋下头去,肩膀一抽一抽的,太子这才感觉到不对,嘴角抽搐了一番,“……拿镜子来。”
自从有了玻璃,镜子也更新换代,成了锃亮锃亮的玻璃镜。从前能让人纤毫毕现的只有西洋传来的水银镜,太子找了几个传教士和工匠在工部一捣鼓,就捣鼓出了中式的“琉璃镜”。
拿巴掌大的小镜子照了照,太子无语半晌,佯装生气地拍了拍永琮的小屁股。他在外面行走,下巴一道红红的咬痕,还不给人误会?
天知道,他后院还是干干净净的。
永琮乐淘淘地笑了起来,把脑袋埋进了永琏的脖颈,蹭了蹭,含糊不清地喊:“鹅鹅鹅……”
太子捏捏他的小鼻子,“不许喊鹅。喊哥哥!”
“鹅鹅鹅……”永琮继续喊。
殿外传来给皇上皇后请安的声音,永琮眼睛一亮,拔出了小脑袋,左右转了一转,眼里就映入美丽的皇额娘与英武的皇阿玛的身影。
永琮突然超大声地叫:“鹅鹅鹅——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