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那头紧紧拴住了几个新死的鬼。
这妇人见了阿蛮,巧笑嫣然道:“哟,这不是阿蛮么,可真正是稀客。”
阿蛮也笑:“马面夫人真是愈发美丽。”
原来这便是牛头马面中的马面。
牛头马面本是一对夫妻,死了入地府便干了鬼差。
因这妇人生得脸忒长,于是被人叫做马面。
妇人听得阿蛮来赞,笑出一脸粉褶子。
阿蛮又与之寒暄几句,向她打听玄清子的魂魄下落,妇人面有难色道:“经我手中的鬼,都是阳寿已尽之人。如您所说,那生魂不经我夫妇二人之手,被拘来地府,奴家确实不知去处。”
阿蛮又道:“既是如此,我且去问问阎王老儿吧。”
马面忙道:“如今这阎王爷换了人,许是不认得您老,且让奴家带路。”
阿蛮点头称谢。
于是见她唤得一声“夫君!”地底又钻出个人来,五大三粗的红脸汉子,头上一对牛角,这便是牛头。
妇人将这一溜儿新鬼交与牛头,便施施然领着阿蛮往前去了。
只见一座巍峨雄奇的阎罗宝殿,隐于云雾萦纡中。
殿前长满了红艳似火的彼岸花,灼灼其华。
待人通传,阿蛮步入森森殿中。
殿内却空无一人。
殿门在她身后徐徐关上。
阿蛮情知中计,却已是进退两难。
千万只羽箭纷纷朝她射来,阿蛮神情自若,一边挥剑挡箭一边喊道:“你这阎王老儿怎恁得无礼!”
一白净男子身穿苍黑宽袍,头冠旒冕端坐于宝座之上,冷冷道:“我地府与你天人一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阿蛮哪堪如此冷落,正欲发作,但又想到有求于人,仍旧客气道:“我店里伙计被人改命丢了魂魄,按理说命不该绝,故而想借看生死簿,还请阎王行个方便。”
阎罗冷笑道:“想我地府十殿阎王,也绝非我一人说了算。你若要看这生死簿,还得问问余下几位阎王。”
阿蛮终按捺不住:“你算是哪殿阎王?!别是个镴枪头,有甚能耐尽管使出来!”
一个声音悄悄在阿蛮耳边说道:“此乃五殿阎罗王,掌管那十六诛心小地狱,大人莫要冲撞了他。”
原来是那马面不知从又哪冒了出来。
阿蛮心里暗骂道:“好个老毒妇,刚才万箭齐发时鬼影都不见,如今则个又来马后炮装好人!”
先动手为强,后动手遭殃。阿蛮拿定主意,先擒了这眼前这阎罗王再说。
于是快剑斩向阎罗!
剑尖正到了阎罗眼前,阿蛮仔细一看,手中的剑当下顿了一顿。
咦,这阎罗好生面熟!
但正是这会工夫,阎罗虚晃一下身子,身后又齐齐冒出了九位阎王!
十殿阎王到齐!阿蛮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在十殿阎王号令下,诸多鬼卒扑将过来!
阿蛮毫不犹豫,手起剑落,见一个斩一个。
十殿阎王也齐齐发难,阎罗手如利钩剜向阿蛮心窝!
阿蛮立时现出法相真身,三头六臂斗阎王!
话说阿蛮与十殿阎王斗得难分难解之际,这玄清子的魂魄被一纸符令召走,浑浑噩噩来到一片荒芜之地。
也不知打哪来了几个鬼卒,不由分说拷上他便走。
以是他一路见了不少木桩,下边儿盘满了蛇,上头则绑了人,被铁钩挖出心肝掷与蛇食之。
听得惨叫连连,玄清子面上大骇,问道:“敢问几位大哥,这是何地?!”
一位鬼卒答道:“此乃大地狱。待这些人受刑日满,则发往十六小地狱继续受刑。”
玄清子又问:“在下是犯了何事,被打下大地狱?”
鬼卒不耐烦道:“我等奉命前来缉拿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受何人之命?”
鬼卒不再理会,将他丢入一苦寒之地,狞笑道:“这正是十六小地狱中的寒冰小地狱,你便好生待着罢!”
说罢便消失了。
玄清子见寒土下冻了无数枯骨,阴风阵阵,刮得脸生疼。
正愁眉苦脸的想找处避风的地儿,忽闻得冰裂之声。
这一看,吓得他汗毛直竖!
原来,无数具枯骨自寒冰中钻出,咬得牙床上下咯咯的响,一片片声音响起:“冷……冷啊……”
更诡异的是,枯骨瞬间又长满了血肉,不一会便被冻得生出了疱疮,烂肉流脓。
眼见这群鬼目露凶光,慢慢围将过来,玄清子忙使出道家仙法护体。
饶是如此,也难抵饥寒交加。
先是脚上生出红疮,逐渐寒侵入骨,冻得他嘴唇发白,浑身发抖。
他哆嗦着手伸进怀里,艰难地掏出一片纸蝶,挤了一滴指尖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去……去找阿蛮……”
纸蝶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玄清子终于体力不济,昏倒在冰天雪地里。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有人在耳边唤他名字,似有暖流涌过全身,他逐渐清醒。
是阿蛮。
纸蝶果真寻到了阿蛮,他不由心生欢喜。
阿蛮扶起他,低声说:“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忽有几具骷髅如恶虎扑来,他忙拉开阿蛮,手却抓了个空。
他怔住了,阿蛮左肩血淋淋一片。
左臂,没了。
他喃喃道:“没想到,你竟为了我……”
阿蛮别过头:“大丈夫可别扭捏作态。也不全是为你。”
说罢,右手一提,呼啦啦一阵风起,他已回到阳间。
阿蛮将他魂魄摁回躯壳,回房倒头便睡。
玄清子醒转过来,惦记阿蛮断臂一事,心存愧疚。
小二瞧出来了,笑道:“断这一臂倒是不打紧,日后还能再长出来。”
玄清子心中落下一口气。
大牛走进来叹气道:“许是斗法输了。觉得失了面子吧。”
玄清子忙问,她人呢?
大牛朝屋顶一指:“猫那儿看月亮呢。”
玄清子飞身上了檐顶,见她右手抱膝坐在那,脚下伏了屋脊兽,一动不敢动。
见她左袖空荡荡,玄清子心头闪过一丝心疼。
“唔……多谢相救……”
阿蛮撇撇嘴:“你欠我一命。”
“那是自然。你要,我还你便是。说说你这几日因何事不快?”
阿蛮闷闷道:“少一胳膊,便不好看了,也不得出门顽耍。”
玄清子不禁失笑道:“原来就为这事儿啊。我陪你,给你解闷儿,直至你胳膊长全为止。”
“一言为定。”阿蛮笑颜如靥。
玄清子黑着脸端过一盆洗脚水,重重的往楼下一泼!
这婆娘竟然让他倒洗脚水!愈想愈气,他索性将盆子也砸下楼去!
里头听到这动静,一股掌力便拍飞他下楼。
“士可杀,不可辱之!”玄清子悲愤一喊。
哗啦一声,又是一盆水浇在他头上。
小二在楼上劝:“算了罢,你朝他出甚么气。”
阿蛮恨恨道:“说来就气。我用戚氏那对眼珠子换他一命,一不留神还被十殿阎王削断了胳膊,让他倒个洗脚水都不情愿,我呸!”
如今想来那场血战便心有余悸。
这十殿阎王竟是同一人,却十个不同分身,法术相当了得。
这阎罗,眉眼间,长得忒像玄清子,以至她不敢痛下杀手,恍惚间却痛失一臂。
他使得一串骷髅念珠将她困住,差点无法脱身。
后还是地藏菩萨赶来说情,她才以“混一图”换得玄清子一命。
但始终未能见到生死簿,替他改回命格。
“不过,总算是把那烫手山芋给丢了。”小二安慰她道。
阿蛮长吁一口气:“唉,却令我失信于人呐。”
小二拉拉她衣袖:“您也别难过。咱客栈,又多了个人呐。”
“啊,不,一个吊死鬼。”小二补充道。
阿蛮回头一看,天呐!
戚氏的鬼魂回来了,拴一根白绫吊在梁上,跟荡秋千似的。
只见她两眼空洞,咧嘴笑道:“承蒙掌柜收留,老身不胜感激。”。
阿蛮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
《山海经·中山经》:“又东南五十里,曰云山,无草木。有桂竹,甚毒,伤人必死。”
《山海经·北山经》:“又北二百里,曰丹熏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鼠,而菟首麋身,其音如獋犬,以其尾飞,名曰耳鼠,食之不,又可以御百毒。”
《山海经·中山经》:“东三百里曰鼓钟之山.......有草焉,方茎而黄华,员叶而三成,其名曰焉酸,可以为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