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易鸿没告诉虞献的一件事是,皇帝的逆鳞除了谋权篡位等威胁到他权力的事以外,还有一件碰也碰不得,那就是他的兄长,先太子虞轩朗。
不得不说先太子是当时他那一众兄弟中最具帝王之相的人。虽说是矮子个里头挑高个,但做一个中规中矩的好皇帝已是足够。加上他性情温和,难得地不近女色,对待属下和自己的兄弟们也十分宽厚,因此声名极佳。
这也是在其活着时不显,蹊跷死去后多少曾表面中立的正直人士皆忿忿。最后出头的那些人在皇帝登基后慢慢地与那些旗帜鲜明的太子党相继遭了毒手,以各种各样的名义。
但是人是杀不完的,无论皇帝如何嫉妒自己的大哥得人心,也杀不净这些因着他的阴狠手段最终选择沉默的官员。
这几十年里他都活在惊惧中。夜晚梦回,他手下那么多那么多的冤魂,包括死在自己手下的父皇都未曾入梦,只有自己那位眉目舒朗的兄长,一张清隽的温润脸上满是痛色,身后站着那么多他的属臣,模模糊糊地看不清脸。
这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就那么站在他的梦里,不说话也不动作,但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痛苦和憎恨。唯一能看清面容的只有他的兄长,脸上的难以置信、不甘和痛楚他甚至能用指尖描绘出来。
冷汗涔涔地醒来之后,他只有看到眼前的明黄色帐顶才会复而感到一种安心。也正因此他对手中的权力日复一日地加倍迷恋,虞源那种万事不管只沉浸于自己爱好中的性子正好顺了他的意。
又有一阵头痛袭来。他起身,有些摇晃。
“陛下……陛下!急报!”
他烦躁地踹了一脚进来通报的小宦官,力度不小,将此人直接踹出去一两尺,这才又寻了座位坐下:“进来。”
线人走进殿中时,也感受到了殿内这并不太好的氛围,还有眼前皇帝浑身散发出来的戾气,这让他在思考接下来的话应当如何开口。
也就是这么短短时间的沉默已经让皇帝感受到了不快。
“不会说话了?要朕帮你吗?”
线人浑身一颤:“报……报告陛下,那崇德有动静了。”
他微微抬头想看皇帝的脸色,但这殿中灯光不知为何如此昏暗,皇帝身上的戾气携带着的威压让他没法将头抬得更高,入眼的至多只能是皇帝膝盖的、明黄色绣着张牙舞爪飞龙的下袍。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咬咬牙,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崇德与北狄有来往,似乎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气氛更凝滞了些,半晌,他都没有听到皇帝的回应,只能听见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在心底暗暗想着,那谁能知道这太子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还是个扮猪吃虎的厉害角色呢。
许久,皇帝阴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太子呢?他知道此事吗?”
“这……暂时还未有结论。”
又是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沉默。
不知皇帝在这段令身边人倍感折磨的时间中想了些什么,又下定了什么决心,线人只听得他那不曾洗脱阴鸷之气的声音幽幽地回响在空荡荡的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