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荣熹堂内树影扶疏,吹进来的风都带着花朵的甜香,催人欲醉。
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罽,王夫人正倚在石青金钱蟒引枕上,一边看着花,一边跟周瑞家的闲扯。
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里还插着一支娇艳欲滴的芍药。
王夫人年纪渐长,对花儿朵儿的不甚在意。只这支芍药是宝玉特意摘了来插瓶送她的,她才摆在这里。
看着这样好的天光,王夫人的心情也就放松了些,缓声道:“我瞧着老太太身子骨虽无碍,但情绪却极差,见了咱们就说头晕心烦,竟将服侍的人也一并撵走了,这可是少见。
待晚间去请安前,你先寻个空将鸳鸯叫出来,问问她情形才好。省得一头撞上去,白挨老太太一顿。”
王氏虽然这样嘱咐,倒并没有多想什么:贾母心情不好也难免,毕竟谁被一根大树枝子照着脑门给砸晕了,也不会快快乐乐的。
周瑞家的连忙应下,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轻声道:“太太说的是,只是鸳鸯这丫头,倒不是个好相与的。事关老太太,口风紧得很。我按着太太的意思,给她示了几回好,她都装憨,一点不肯应下。”
王夫人对着光看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个丫头,仗着老太太疼她罢了。既如此,你也就少理会她。”
周瑞家的跟着王夫人,一向是眼高于顶,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未来的赖嬷嬷。
赖嬷嬷是谁?
那是贾母的陪嫁,荣国府最老资格的嬷嬷。不但自己有体面,连着儿子都靠着荣国府,免了奴籍不说,还捐了官正经当起了官老爷。
如今赖嬷嬷早已不当差,在自己家里,也是老封君一般多少丫鬟伺候着,只闲了来跟贾母斗牌说话,连邢王二位夫人,都得给她几分脸面。
同为陪嫁丫鬟,周瑞家的一直在以同行前辈赖嬷嬷为目标奋斗着。
对于鸳鸯不识抬举的做法,周瑞家的很看不上:这丫头靠着老太太眼下是风光的很,可将来,这个家早晚不还要落在太太手上?现在不给太太面子,简直是鼠目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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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在眼下加扑了一层粉。
哪怕她中午小憩了一会子,却仍然觉着脑仁生疼,可见还未歇过来。只是到了晚膳的时候,凤姐儿作为孙媳妇,自然要过来伺候贾母用膳。
要说往日偶尔还能告假,今儿却是不成的。
毕竟昨天贾母刚刚被砸晕了,今日还在病中,她不但要来,还要规规矩矩地按点来。
刚过了垂花门,凤姐儿便见王夫人扶了金钏儿的手过来。
于是忙上前两步,问过安后,扶着王氏另一只手,低声道:“姑妈,今日老太太叫人去告诉我,把家里上茶的规矩改了。”
说着把琥珀的话一一道来。
王夫人眉毛微微一蹙:“这是咱们府上多少年的旧例了,老太太怎么忽然想起这一茬来。”
凤姐儿笑道:“说不得是赵太医顺嘴说了些什么吧。老太太上了年纪,重视养生也是有的。”
荣国府常年走的是王太医,只是贾母昨日被砸,属于外伤,这才特意请了一位擅长此道的赵太医来。
王夫人点头:“老太太既说了,就如此办吧。”
横竖不是什么大事。
她侧头看着凤姐儿:“倒是这事儿你可跟大太太说过了?”
凤姐儿凤眼一挑,含笑道:“姑妈也知道我,现在管着两府里的事儿,忙的脚打后脑勺,哪里能为这没要紧的事儿就满府里跑着告诉去。等到用膳的时候,不就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