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居是诚国公府中最僻静的一处院子。
此时居室内,躺在病榻上的陆戈缓缓睁开了眼。
此刻,他的眼睛不像霍知妤曾看到的那般幽深光亮,而是空洞又无光,且一动未动。
他整个人看起来也毫无生气,像是眼睛已经睁开了,但人还未醒。
但即使这样,也丝毫不减他一分好容貌。
缓了好长一段时间,陆戈才轻轻眨了下眼,想起此身此处。
原来他又忘记了自己是谁。
这几年来总是这样,一旦他想要忆起更多,或许就会忘记更多。
循环往复。
但这次遭受的病痛似乎减轻了不少。
且他鼻息间似乎总萦绕着淡淡的气味,提醒他不要往那黑暗的深渊坠落。
这气味像是女人香,又带着淡淡的药香。
根本就不是现在外头熬着的药味。
是从哪里出现的什么味道呢?
陆戈努力思索着,但无奈剧痛感又向他袭来。
他执拗的不肯放弃思考,任由要将他脑袋劈开的疼痛越来越强烈。
他几乎又要迷失自己,又要忘记自己是谁。
“主子,您醒了。”
贴身伺候的小厮孤烟正端了熬好的药走过来。
“主子,您的头是不是又疼了。”
陆戈虽然并未表现出痛苦的神色,但孤烟已经伺候了陆戈多年,自然知道这位主子任何细微的变化。
他将陆戈扶坐起来,又在他身后放了个引枕,然后才重新端起放在床头案几上的药碗,服侍陆戈喝下。
“刚才有谁来过吗?”他问孤烟。因为病痛的折磨,声音更多了几分沙硕之感。
“主子,太夫人派人送了两根老参来。”孤烟如实回道。
陆戈颔首,没再问什么。
他的睡眠一直都不好,有时干脆无眠。
章太医说他需要休息养息,这次便在药中加大了助眠的药物。
喝了药的陆戈有了些困意,便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盯着帐顶,总觉着那里藏着一张笑魇如花的脸,他想分辨这张脸是否真实,却已经被药力拽入了梦境。
*
陆裴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被打的那一边儿已经肿了起来,五个指印依然清晰。
他舔抵了一下自己的唇角,露出一抹讥笑来。
他长得清冷出尘又脱俗,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似乎有些违和。
但陆裴不在乎。
涂好药水之后他将药瓶和镜子往后一推,便走向了窗边琴台旁。
刚刚已经重新换过了衣裳,依旧是一袭雪白的袍子。
他撩了袍子坐在琴台前。
轻拨,悠扬婉转的乐曲便缓缓流淌在他修长的指尖,将人仿佛也带进了他所谱出的意境中。高山流水,如此清幽。
可他倏地一用力,指法变换,刚刚那婉转的曲子已经消失不见,澎湃的曲调流出,似千军万马奔腾在你身边。
而陆裴先前平静的神情也在这曲调之中有所变换,在曲调最激昂的那一刻,他的眼中有愤恨,但也只是转瞬便逝。
弹完了曲子,陆裴才起身。
整理了下衣袍,重新恢复清冷出尘的模样,他才走出了自己的院子,往府中祠堂去受罚了。
*
今个儿霍知妤想早些入眠,便提前让丫鬟准备了热水沐浴。
可能是真的缺眠,或是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忧思过重,她感觉到有些倦了。
沐浴的时候,她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直到伶儿进来给她添热水。
虽然没睡多长时间,但这一觉竟让她感觉如获新生一般。
穿上中衣,坐在妆台前,伶儿用干帕子帮她把头发绞干。
“姑……姑娘,您……您这头发……可……”
霍知妤明白她的意思,是想夸自己的头发。
“伶儿。”她唤道。
“嗳……嗳!”伶儿应道。
“你这说话结巴的病症,是天生的?”
伶儿觉得自家姑娘可能是嫌弃自己了,于是没敢再开口说话,而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不要怕说话,要和人多说话,没人的时候也可以对着镜子多练习。”
听了霍知妤的话,伶儿擦头发的手都抖了。
她简直快要哭了,心想她家姑娘是真的嫌弃她了吗?
那她以后不干活的时候一定要多多练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