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腻的汗水紧紧地贴在雪纺衬衫的内侧，外人看来是仙气飘飘的很凉爽。

也只有穿的人才知道，背部都是湿重汗水的时候，走进十八摄氏度空调房是什么感受。

透心凉。

在透明的落地门前摁响门铃，咔的一声门向两边展开，坐在前台后面的护士走过来递上一张表，口罩上面的眼睛弯出来一个礼貌的微笑：“请问是之前预约下午两点半面诊的桔籽小姐吗？请沙发上坐，把这张表格填一下，方便我们医生了解你的具体情况。”

套着波西米亚风格的米色沙发很柔软，这是公立医院的铁凳子完全替代不了的蓬松。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打进来，折射出的光线太过于亮，将墙面上的一排照片中医生的脸都映得发光。

茶几上摆的薄荷糖堆得满满的，连提供的笔都是出水很流畅的百利，笑容甜美的护士还递过来一杯清凉的水，“是第一次来整容医院吗？”

一身雪纺衫的桔籽抽出随身小包里的一张湿巾，拭了拭额头上晶莹的汗珠，呵出来的气都是疲惫的：“这已经是我今天拜访的第六家整容医院了。”

“加上公立三甲医院的整形科的话，可以把数字调成二位数。”在护士惊讶的视线下，桔籽嗓音都是因为走过太多路的虚弱，“这家是我今天的终点站，我哪也不去了。”

她还扣住护士递过来的空白表格，清了清嗓子，就像是掌着水晶球的预言女巫，“请如实填写你的姓名、年龄、职业、是否为疤痕体质、住址、修复还是初眼、想要做全切、埋线还是三点式。是不是填写这些？”

Bingo, 全对。

女孩子两只胳膊纤而长，手指很白净。但是如果细看的话，中指的第三个指节生着一层薄茧。

她面色是比身上的雪纺衫还透亮的莹白，汗水不但没有把她弄得狼狈，而是更显得皮肤剔透干净。

毛孔很细腻，细小的绒毛和脸颊晕出来的淡色红晕，都是青春的颜色。

因为今天是工作日，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患者来，这女孩说话又很有意思，于是自称叫“豆子”的护士坐下来，挺好奇地问：“没有看中的医生吗？”

桔籽一听这个问话，倒是来了劲，瘫倒在沙发上的咸鱼一下子直起脊背，“看中的医生没有几个，但是美容定制师倒是认识了不少。”

美容定制师，听起来是只有高级VIP才能拥有的私人咨询导师，其实简直都快要烂大街。

随便进到一家美容机构里，迎过来的第一个人，就是带着甜腻假笑的美容定制师。不管你的需求是什么，先是推销一波价格58888的全切双眼皮加开内外内眼角，养伤痊愈的时间这么漫长，不如再做个鼻子削个颧骨顺便抽个脂。

桔籽听这些车轱辘话听了一天，都不需要思考就可以张开嘴巴流畅地念出来，“你是想要什么样的眼睛形状？新月形、开扇形、大平行还是小平行？害怕将来会后悔的话，先做个埋线也可以的。”

护士豆子转过头来，细细地看了眼轻拧着眉头的女孩。

眉毛的形状很漂亮，看不出是天生的还是后来修剪的，边缘一点和肤色相异的地带都没有，连细小的杂毛都熨帖在眉峰里，简直比美妆相机P出来的还要细致。

虽然眼睛是单眼皮，但是却因为女孩笑起来时候的明媚鲜妍，也显得非常可爱而独特，非常有辨识度。

其实不一定非要做双眼皮的。

于是豆子小声劝她：“你这个单眼皮也蛮好看的呀，现在不是流行什么高级感吗？你今天一走进来，我就猜到你是单眼皮的桔籽。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其他的患者我可能早就忘掉了。”

虽然女孩看起来很疲惫，但是走进来的时候腰背挺直而舒展，迈开的步子也是自信而随心所欲，每一步都跟着耳机里放出来的鼓点落在地上，有一种特殊而少见的韵律感。

这未必能称得上是公众号或微博里宣扬的严谨精致，也或许不能以美一个字来评价，但是你看过了，就绝对不会忘掉她。

甚至你还会怀疑，自己对于美的定义太过于狭隘。

单眼皮的女孩难道就称不上美吗？

豆子悄悄吐了下舌头。

原本桔籽已经旋开笔盖填写表格，闻言抬起头来，午后的自然光和室内打亮的台灯形成一道完美的色差，在她的脸颊上投出黑白分明的光影痕迹来。

上一秒分明还是个温吞的钝角，可是随着云朵的飘散，复又折成一个尖锐的直角，纯粹而鲜明。

橘红色的光影水一样在她莹白的脸上滑过去。

桔籽可爱的单眼皮弯起来，像是休息好终于回过神，她带着点无辜的狡黠意味笑起来，“可我就是喜欢千篇一律的美啊。”

她就是重视漂亮的皮囊胜过灵魂，想要明显的双眼皮痕迹，泯然于众美人就是最高理想。

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