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寒来高中时期的班主任姓高,全名高自健。是个年近五十,头顶有点稀疏的和蔼派老师。他似乎是才下课,夹着教案拎着保温杯匆匆赶到时,林翕一下就想起了他。
以前高中的时候这位老师找学长在走廊谈话时,被林翕撞见过几次。有一次忍不住偷看还被学长抓了现行,远远的视线落过来,冲他弯起唇角。
林翕当时被吓得立刻就把目光转开了,然后一直到下节课开上都没大缓过来。
……都是十几年前的片段了,这会儿再想起来,竟也不算太陌生,好像都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
见班主任赶到,陪林翕等在原地的学长们很快便离开了。
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心宽似海,才刚转身,注意力就从救林翕转到了中午吃什么上,刘浩甚至已经大着嗓门开始报菜名了,其他几个人拍球的拍球,说笑的说笑,身上洋溢着满满的少年气息。
高自健大概是对刚刚那动静还心有余悸,追在后边叮嘱了他们好几回可不能打架,才转头把林翕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中年老教师一路跑过来不容易,高自健伸手顶了顶鼻梁上因为汗水屡次滑落的眼镜,然后满面不高兴地皱眉念叨起来。
大意就是说那群混混简直是过分,竟然欺负他们这些年级低的小同学,回头他肯定得跟学校的保安师傅说一说,巡逻要紧密一点才行。
然后还不忘问林翕有没有受伤,这些混混是第几次找他,前因后果等等。
林翕都如实答复了,想了想,还顺带伸手递了张纸给他。
高自健怎么说也当了快三十年的班主任,重点班普通班都带过,很多学生他稍微看一眼就能猜出个性格家境大概。
这会儿见林翕贴心地给他递纸,再看看那个小身板,和脚上已经洗到发白的帆布鞋,再开声时语气便忍不住放轻了点说:“我已经联系过你们班主任郝老师了,但她今天不在学校,说下午放学之前会回来处理你的事情,所以我先带你回去,你到食堂吃个午饭,然后在班上等她可以吗?”
林翕点头:“好,谢谢老师。”
高自健摆摆手,看看林翕,顺手替他拍去肩膀处的灰尘,乐呵呵地笑起来:“没事没事,不过你这个点去学生食堂可没什么菜了。你跟老师走吧,老师带你去吃教师食堂,今天有红烧狮子头,特别好吃。”
应该是怕他因为刚刚的事件情绪太低落,所以高自健最后几句话有意用了欢快的语气。
林翕听出来了,心头微热,然后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位穿格子衫,架镜框,头发里已经有白丝的中年教师。
觉得挺高兴。
虽然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回到了十年前,而且眼下事情的发展和记忆里也不太一样。比如说林翕当年和这位高老师其实并没怎么直接接触过。
可真正细算下来,就会发现事情归根结底也没有变。
––都是他在那场恶□□件之后收到的真实善意。
其实也许这些善意以前也星星点点地照在他的身上过,只是藏在自己世界里的林翕一直无法感知,直到许寒来出现,他封闭的世界才像是终于被破开了一个小口子,让那些光芒照进来,让他感觉到。
他很珍惜。
这么想着,林翕弯了弯眼睛,声音变得特别诚恳:“好,谢谢高老师。”
这一句和上一句内容差不多,但小少年的状态却是大相径庭。不再习惯性低着头,而是稍稍把头抬起了一些,柔软的黑色短发下,一双圆圆的杏仁眼弯起来。饶是快五十的高自健都被他这一笑戳中了心窝,后知后觉这位小同学笑起来……让人心里怪暖和的,就是脸上再多点肉就好了。
于是便愈发地唠叨起来,这一次除了混混,还不忘啰嗦林翕平时要多吃点,以后尽量不要再从后门走了云云。
就这样,高自健说,林翕听,两个人很快便走进了通往一中后门的小巷。
而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大道另一边的许寒来不知什么时候回过了头,目光淡淡地从林翕身上扫过。
*
林翕在被高自健带去食堂的路上,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因为家境贫寒,所以他并不像学长他们一样有经济能力去外边下馆子,再加上一些其他原因导致他也不喜欢回家吃饭,所以高中时期林翕基本每天都是在食堂用午餐的。
而今天之所以会在饭点空着肚子出校门,是因为他难得耍了脾气不愿意在食堂吃饭,至于原因……
想到这个原因,林翕在看见食堂的大门时,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高自健以为小孩是饿了,正想跟上去,不料刚好在门口撞见了负责他们班英语科目的教师,不得不耽搁住脚步。
而就这么点点时间里,林翕已然告别他率先迈进了食堂,同时一眼就看见了学生饭菜的某个窗口里那个穿着干净的白色衣服,认认真真听着一个男生报菜名,然后笑眯眯地举起手比“ok”的男人。
他长相普通,肤色比刚刚的石哥还要蜡黄一些,笑起来时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一道又一道的。
如果说林翕重生后再见到学长心情是止不住地澎湃的话,那么在看见记忆里那个男人的脸再一次这么笑眯眯地出现在眼前时,眼泪都差点没绷住。
那是林翕的继父李仁德。
林翕的生父脾气不好,恶习诸多,赌博又酗酒,把本来还算小康的家庭赔了个精光不说,还搭上了自己一条命。
而林翕的母亲林美玲则是一名大学教授。
在林翕的记忆里,他很小的时候母亲是很温柔的,会给他讲睡前故事,也会给他唱歌听,每每回想起那时,林翕都会觉得很幸福。
不过那种幸福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从林翕四岁开始,父亲的赌瘾就日渐变强,还因此开始酗酒,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
也是从那时候起,林翕母亲的性格逐渐变得锋利偏激且沉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甚至宁愿长久地泡在学校里也不愿意回家。
而那时候的林翕几乎是靠自己长大的––每天一个人回到家,默默翻腾厨房里的米箱和面条来给自己折腾吃的。小孩儿做饭,熟了就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