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房屋里的次卧通常不太大,除床铺以外只有很小的空间用来摆放桌椅。
林翕面前摊着一摞书本,身侧开着一个简式风扇,里边放出的风吹到他身上,带出好闻的沐浴乳牛奶香味。他回家之后就洗过澡了,这会儿正穿着短袖睡衣坐在椅子上紧张地握着手机。
他在等许寒来反应,可对方回给他两串省略号后却突然什么也不发了。
……这是不打算看他复制粘贴的新闻吗?觉得太长了?还是纯粹的不喜欢?
林翕有些担心地皱起了脸。
他之前琢磨了一下午,把眼下可能存在的各种情况都想过了,从平行空间到黄粱一梦再到他可能只能待这么一小会,就得重新回到那什么都没有改变的二十七岁等等。
而结果无论是哪一种,林翕思考后都觉得,为了避免各种突发情况,他从现在开始未雨绸缪是最好的,能改变多少就改变多少。
虽然学长后来遇见的家庭破裂和情感破裂他还没有想到要怎么处理,但是车祸这件事,林翕却觉得他完全可以立刻现在马上就给许寒来念经。
只是他不知道许寒来出的车祸具体是哪一种,所以为了方方面面都照顾到,连最夸张的酒驾社会新闻林翕都准备好了,却不想那边的学长会直接没了动静。
捏着手机的林翕简直如坐针毡,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发个消息过去问问时,他的房间门就突然被人敲响了。
林翕一顿,原本盘着的腿立马放了下去,回头看门口:“请进?”
门把手被人拉开,才下班回家的李仁德手里端着个小汤碗,笑眯眯地从门缝处探进脑袋。
林翕放下手机:“叔叔?”
李仁德冲他点头,单手轻轻打手势:“翕翕,我给你煮了点冰糖炖雪梨,喝吗?”
李仁德的哑巴是后天意外造成的,非先天所得,又因为种种外界因素,他没有机会去学习那些专业手语,平时打的大多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业余版。而和他生活在一起久了之后,其实很容易感受到李仁德业余版里一些属于自己的小心思。
就比如说林翕的“翕”字,这个字是姥姥给他起的,取“合,聚”之意。不过李仁德好像更喜欢这个字的另外一种解释,“鸟羽”。
所以他每一次喊林翕的时候,都会单手在空中虚虚地顺两下,动作特别温柔,好像手底下是什么受伤的鸟类。
上一世林翕最开始一直没明白李仁德这个手势是在叫自己,后来慢慢懂得,便总觉得心里又酸又暖。他长到那么大,除却姥姥以外,好像也就只有李仁德把他当做小孩看待了。
一直到他后来成年毕业,李仁德这个手势也没有改变过。
时隔这么长时间,再次看李仁德这么叫他,林翕心头忍不住微热,站起身去接碗,说:“谢谢叔叔。”
李仁德开心极了,一边连连打手势说“不用,小事情”,一边问林翕今天中午和同学出去吃饭开不开心,又问他怎么不开房间空调。
满城气候偏热,六月就已经二十五度朝上奔了。
林翕先答了开心,随即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开风扇就行。”
他父亲死后欠了一屁股债,母亲卖了两套房子才勉强填补上高利贷的那部分,剩下还有一些,所以这个时期家里的情况委实不算好,林翕帮不上什么,便想能省则省。
却不成想李仁德听见他这话会瞬间急眼,喉咙里发出了短促的咕噜声,打手势的动作也变得比之前快:“不行不行,你得开啊,这么热不开空调怎么行。”
打完手势后,李仁德也不等林翕反应,自顾自出去找了一圈,翻了个空调遥控器再进来,“滴”一声。
林翕一愣,连忙就要伸手去拦,说:“叔叔不用的,我真的不热––”
李仁德直接把遥控器往身后一背,不让他碰,然后又笑起来,继续单手给他打手势说:“翕翕好好学习。”
林翕站在房间里,面颊上带着几分无奈。
李仁德也不管他,嘱咐他记得喝汤便关门出去。
但也许是真切感受到了林翕这两天的态度转变,李仁德出去后没多久又敲响了房门,说:“对了,这周末你妈妈不上班,我想做点好吃的,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吧,翕翕想吃什么?”
和林美玲一起吃饭?
林翕顿了顿,有些迟疑:“……这周末我有个同学会。”
李仁德愣了半秒,随即立马笑起来摆手说:“和同学一起玩啊?也好,也好,你去玩就是。”
“那翕翕我就不打扰你学习了啊。”
李仁德说完就要往外边退,连争取的话都不带说。
林翕看着他佝偻的身子,心下一动,忍不住叫住人问:“叔叔,那个生日会是周六,妈……妈妈能等到周日吗?”
李仁德眼睛一亮,立马停住脚步打手势道:“可以可以,你去玩,我和她说,你想吃什么?”
林翕哪可能真的点菜,李仁德倒也不逼迫,再次提醒他记得喝汤便转身出去了。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林翕端着碗回到桌边坐下,垂眸看着这个年代感十足的老式花纹瓷碗,以及里边那看上去莹润多汁的雪梨,拿起汤勺舀了一点喝下。
甜。
他就这样喝了大半碗,期间侧面空调输送出的冷空气不住地吹落在他的身上,带去阵阵清凉,让林翕的眼角不自觉弯起。
虽然他下午的时候想过了很多种可能,连这其实是一个梦,也许下一秒就会结束都考虑到了,甚至还宽慰过自己,即便只是一个梦也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人总不该奢求太多。
但……如果真的要问问他的话,林翕还是贪婪地希望这不是一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