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街道冷清,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
吴明学拎着小半瓶白酒,踉踉跄跄地独自走在马路上,他借着酒劲大发牢骚:
“真是太坑了!不帮忙也就罢了,还尽说风凉话,抽我脊梁骨,到处拆我台!你们是我亲爹亲妈吗?
我刚刚开始创业,你们就要我一年赚千万亿万,这可能吗?就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吗?我可不是拿五个亿来创业的富二代。”
没走两步,他又埋怨道:“萍萍哪里不好了?身材、样貌、气质哪点不是女神范?那双长腿就足够我玩一年了。
没读大学怎么了?我也不过读了个普通二本。看人要看本质,人家多善良、多温柔,你们都眼瞎了吗?
还大家闺秀,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不清楚咱家家底多差吗?社会最底层没跑的了!人要有自知之明,撒泡尿照照自己吧!你们哪有资格嫌弃人家!”
怒饮一大口酒,他大声怼道:“哼,你们啊,真是好高骛远!不自量力!罄竹难书!”
他喝完最后一滴酒,把酒瓶狠劲往地上一砸,忿恨地叹道:“坑啊!坑啊!”
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光芒照射过来,紧接着是一连串急促的刹车声……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啼哭,他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悬在一个秤盘上,四肢不安地挣扎着。
“真是个有福气的娃,六斤六两,六六大顺。”
这是他听到的第一句话,再瞅瞅自己的身子,已经变成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他重生了!
除了震惊!只有震惊!
没想到网络小说中常见的重生一幕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一天是癸亥1983年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他重生到地处长江中游的江右省高N县横河镇横河老街的一户吴姓人家。
他上有一个年长四岁的姐姐,名叫吴明敏,根据孔夫子“敏而好学”的典故,父母给他取名吴明学。
两世为人,同一个名字,算是给他省了一丁点麻烦。
这时候,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吹到这个中部省份的偏僻乡镇,贫穷落后是这里最明显的特征。
他家更穷,就连仅仅十块的接生费,都是他爹舍下面皮从隔壁邻居那里借来的。
尽管如此,他爹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实现了逆袭——靠着倒卖黑白电视机的生意,顺利跃升为万元户。
因此他的满月酒办得风光无限,场面壮观一时无两,八十年代最受欢迎的露天电影接连放映三个晚上。
正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满月酒当天正午,他爹酒兴正酣时,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民警察逮捕,罪名是投机倒把和走私。
判决书很快下达,他爹被判处入狱十五年,罚没所有非法所得,并处罚金一万元。
从万元户到“万元负”,刚出生就体验了一把如过山车般的家境起落,吴明学心里一片凉凉。
没有父亲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年,债务却如大山一般,一直横亘在这个贫穷的家庭面前,难以逾越。
为了偿还债务,过度操劳的母亲才三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皱纹满面、两鬓斑白,浑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
多少流言蜚语侵袭,多少嘲笑讥讽打击。
对于这个家的糟糕境遇,吴明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爹的孩子更要强。
他多想快点长大,帮母亲分担减负。
可是小小的横河镇,十年光景,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而他出身微末,能够做些什么呢?
他常常想,自己重生而来,带着前一世的信息、知识,却龙困浅滩,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
夕阳西下,吴家祖宅的天井中,吴明学收拾好刚做完的家庭作业,盯着大门口默默发呆。
正凝思间,大门口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紧接着走进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约莫六十岁年纪,头戴皮帽,西装笔挺,这身时髦的装束在横河镇绝无仅有。
只见他精神矍铄地提着一块猪肉,春风满面地问:“元元,作业做完了?”
“做完了,阿公刚收完利息回来吗?”因为家中最缺的就是钱,所以吴明学的小名唤作“元元”,听到三爷爷吴德贤的声音,他立即站起身来,尊敬地说。
“嗯,不错不错,你妈不在家吗?”吴德贤随口问道。
“不在,估计还在地里干活吧。”吴明学遥指南山的位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