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钱的话,她爹就不会上山采药,她娘也不会活活病死。
她比谁都怕穷,却还要把辛苦上山采药换来的铜钱往陶罐子里扔,等着人来把它们抢走。
活着本来就很难了,如果舍得能让她稍微过得那么舒坦一点,她不介意都舍弃掉。
可是有些事情是和活着一样重要。比如爹娘,再比如爹娘说过的话。
左恒根本没有办法甘心。
如果混混头子马老大落单,能杀了他吗?
她这样问自己,浑身上下就和浇了盆凉水似的,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这时屋外有人敲门。
左恒顿时戒备,抄着那半截蜡烛下了床,攥住了被藏在袖中的小块铁片。
隔着门缝隐约看出门外是个孩童的身影后,她把那块铁片又收进了袖子里。
她开了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来人。
来人是个有些长相微憨的小胖子,被左恒这么盯着有些发怵。
小胖子没见过像左恒这样又凶又怪,因为一句话发疯,不要手臂也要把人嘴巴打烂的姑娘。
“左、左恒,明天有好多人要去富巷那边闹事去,我娘问你要去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隔三差五就到富巷那边撒泼打滚,不要脸皮地凑到别人跟前讨点好处,几乎已经成了穷巷一些人家的传统。
“不去。”持着蜡烛的女童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左恒眼前的这个小胖子叫吴德,母亲是个独居的寡妇,家住在附近,算是有些人情来往。有时候吴寡妇想起来,也会顺带问她要不要一起跟着去闹一闹。
左恒从来都是摇头,因为爹娘希望她能堂堂正正做人。
不过这次她可能没法堂堂正正做人了。
她想到了一件事情。
“吴德,马老大他们去吗?”
……
……
夜半。
半圆的玉盘挂在天上,月华泄了一地,外面反而比连窗户都没有的屋内更亮堂。
穿着破布麻衣的女童蒙上了大半张脸,从马老大家矮小的院墙翻出,走过月下微微反光的青石街,头也不回地走向金玉巷的巷口。
金玉巷才是富巷的正名。
她白天在酒楼里当帮工小二的时候听人说,金玉巷最里面的王家新纳的那房小妾脾气最差,不但蛮横地霸占了王家东边院子里最好的那间屋,更是丢了块帕子就打死了好几个下人,也不知道能风光多久。
现在她要去找这个小妾,从她手上弄点东西出来,再丢到马老大的家里。
她没法子办到的,多得是别人能办到。
王家的院墙很高,左恒根本翻不过去,好在院墙外面种着几棵大树,小半树冠长到了墙里面。
她麻利地爬上了树,不一会儿就站到了院墙上。
墙很高,落地声响太大容易引来人,好在那小半的树冠中有几根枝干格外粗壮,她双手抓牢了其中的一根,两臂悬空,晃了几下才往下跳,动静比直接跳小了很多。
旁边有树的那段院墙在西边,小妾住在东边,她得穿过一整个大堂,哪怕夜已经很深,所有人几乎都在睡梦中也必须谨慎。
这种人家半夜肯定是要有仆人巡逻的。
让左恒有些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宅子居然一个仆人也没有,她本以为要四处躲来闪去避人耳目,没想到只要动静轻些就行。
她猫着腰经过大堂的时候,大堂还亮着,被烛光熏黄的雕花窗户上映出数道人影,隐约还有男女的争吵声。
心中一紧,左恒没敢逗留,步子又加快了几分只想着赶紧离开,自然也忽略了不小心灌入耳内的一些内容。
好像是什么算卦和山上?
门是在外面就锁上的,也就是说屋子里头也没有人。左恒想了想,觉得这个传闻中的小妾应该也在大堂那里,也不知这家人深夜不睡觉是要干些什么。
绕着屋子检查了一周,窗户没关好,左恒便从窗户里面爬了进去,免去了撬锁的时间。就着窗外的朦胧月色,她朝着微微反光铜镜的方向摸了过去。镜子旁大小好几个匣子,都没上锁。
这应该就是富贵人家梳妆的地方了。
左恒打开了最大的那个,胡乱朝怀里塞了件还挺有分量的东西后,悄悄地从窗子里面又翻了回去,没忘记把窗子合回原样。
折返回程的时候,她又经过了王家的大堂。那里烛火依旧亮着,争论也没有停歇。
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
……
回到穷巷,左恒将从王家摸出来的首饰丢在了马老大院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听着屋内震天的鼾声,她的嘴角罕见勾起了些。
一天好月凉如水,女童的心也静得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