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神色恢复如初,不再言语。徐清源向侧门望去,却许久不见人出来。
“姑娘既已开口,何不出来详谈。”他试探性地要求道。
对方却是声音清冷:“我梦灵茶楼是不会要你性命的,走吧。”
“为什么?”他羞愤道:“难道一万两还不够?”
“公子莫非说笑,梦灵茶楼何时收了人钱财?再者,公子身为南齐皇室,若我真取了你性命,那南齐皇帝将如何?带兵踏平梦灵茶楼,甚至宜安城?公子若真不惜性命,天下死法多了去了,何必脏他人之手?”
徐清源顿时有几分羞愧,此事的确是他唐突了,且言语又多有不敬……
梦灵茶楼不收财物,只要求受惠之人留下一信物,他日了清此次因果。这一点他也是知晓的,但他只为求死,哪还有机会还人恩情,只能以俗物相求。
至于为何非得求人取自己性命,也源于梦灵茶楼的一盏茶。据闻那盏茶能让人活出下一世,且真正匪夷所思之处,在于其能让人下一世活成自己所期许那样,哪怕是要做皇帝,也并非不可。徐清源不想当皇帝,否则也不必轻生,只需等父皇仙逝,皇位自然是要传与他。他所求,不过是不再像今生那般,遇见那等令他再不想活着之人。
“难道你还真当我是神仙不成?”那声音再度传来,依旧冷淡,对方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外界所说不过是谣传罢了,那盏茶并无那些功效,也不会要人性命。”
他不知对方所说几分真假,但他明白此行是定无所获了。
“告辞。”
说不上悲愤,失落却定是有的。只是他并非无赖之徒,不会死缠烂打,再留下来也无意义。但他一只脚刚迈出大门,秋水却追上来拦下了他。
“姑娘这是何意?”
徐清源眉头一挑,若是平日,他定会带着笑意去调笑如此美人几句,不过今日他着实没了兴致。
“小姐答应赐茶。”
秋水温婉一笑。徐清源顿时晃了神,他觉得这定是世上最动人之物了。
饮过秋水送上来的茶水,片刻后,他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只来得及想起他那风采渐失的母后与日渐衰竭的父皇黯淡下去的脸……
徐清源得尽南齐皇帝宠爱,虽还未被册立太子,但也仅差个仪式。他所享有的权力早已高过普通皇子,皇帝为保护他,甚至从禁军中单独调出一营供他调遣。但徐清源素来洒脱,又喜好与文人雅士往来结交,平日里自然不能带上军士。于是皇帝只好将负责皇宫护卫的禁军都指挥使指派给他,当他的贴身护卫。
这名都指挥使出身将门世家,天生奇力,后又得名师教导,年纪轻轻却罕有敌手。自小家中长辈对其教育自然严苛,哪怕以习武为主,学识涵养却也非同一般,颇有儒将风范。更难得可贵的是生的虽不如徐清源俊逸非凡,但也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当初徐清源以为对方是一个高傲的主,自己只会三两招防身把式难免会被人暗地里鄙夷,死活不肯接受父皇“恩惠”。后来接触过后才知道,那名为“韩湘平”的年轻儒将,无愧“君子都尉”的称呼。
徐清源常笑言:“你这样哪是将军,分明比那吴大学士还要儒雅,还要有‘浩然正气’。”
韩湘平只是笑而不语。
“可曾看中我哪个皇姐皇妹?没看中也没关系,反正日后这‘驸马’肯定有你一个。”
韩湘平笑着摇摇头。
“以后我为南齐皇帝,你便是我‘四征将军’之一,为我开疆扩土,如何?”
徐清源毫不忌讳,竟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话来。韩湘平却是笑着点点头。
他一向如此,寡言少语,却从不吝笑脸。对于韩湘平而言,忠国忠君忠于六皇子,便是他此生的使命。
徐清源是个闲不住的主,可能是与那些文人学士相处久了,竟也学他们负笈游学,周游列国。皇帝本是不应允的,但后来一向沉稳的韩湘平竟以族运立下军令状:如有差池,夷三族。
又经老太师劝说:“六皇子有大智,如今仅欠缺磨砺。若是此行功成,日后便是南齐之福。”
皇帝只好忍痛放其出游。为此,皇后一月不许皇帝入其寝宫。
徐清源一路游学,尝遍人间疾苦,饱览各国政法,以他的天分,所悟所得足以使他成为一贤明君主。不过他不知哪来的侠义心肠,竟喜好打抱不平,不管是多大的事,他都要插上一脚。当然他自己是无法行侠仗义的,于是韩湘平不仅要保护他,还要去替他教训人。
每当遇到“英雄救美”这样的戏码,徐清源便会从韩湘平那儿拿来长剑,指着那些下三滥之徒,中气十足地喊道:
“放开那姑娘!”
有时还会扮高冷侠客,说上一句:“如若不然,死!”
对方自然怒不可遏,第一次遇上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瘦弱书生”,提着刀就奔他而去。徐清源立马将长剑扔向身后的韩湘平,同时急忙躲到他背后,全程一气呵成,无分毫拖泥带水。
待韩湘平将那些人打跑,徐清源便第一时间赶到那受害姑娘面前,将她小心扶起。人家见他长得着实好看,顿时心安不少,也就不去在意那么多细节。倒有不少说是要“以身相许”的,最后便成了徐清源狼狈而逃。
但也有例外的,对徐清源态度冷漠,却要求跟着他们。
那姑娘名为川雪,不过二十岁,是名不折不扣的美人,只是性子着实孤冷,却也迎了某些人的特殊喜好。本也出生自一官宦世家,不久前横遭变故,只剩下她这么个孤女。
徐清源自然不答应,她却是道:
“我已家破人亡,现今无任何依靠。你们若不带上我,又何必救我?得罪了那些人,你们是可以一走了之,那我呢?你们自以为‘行侠仗义’,不过是满足自己的虚荣罢了,可问过别人是否需要你们多管闲事?何不让我被糟践……那样说不得还能有个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