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冷,不柔也不软,却是始终冷静,一如既往的坚定。
就在云挽眼睛看过来的瞬间,一个一个吓得激灵,立刻站得笔直。
于是,偷看的众弟子不敢再造次,尴尬地向云挽行了个礼。转身飞也似的逃走了。
苍穹之下,风起云涌,潋滟天光。
断崖之上。
终于只剩最后两个人。
阿惜微微垂着头,俊秀的眉眼依然温然平静,看不出一丝疑虑。旋即他默默转过头,用没有焦距的眼睛正对云挽。
云挽看着少年额上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默然良久。
半晌,她开口道:“所谓的入门弟子考验,是我骗你的。”
阿惜点了点头,“嗯。”
云挽顿了顿,语气虽仍僵硬,但已稍有歉疚,“方才让你走这条铁索,只是为了测试,你是否真的毫无法力。”
“你说你身无法力,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即便我去探究,也有可能被隐藏,但我相信一个人在生命垂危关头的直觉,不可能伪装。”
阿惜又点了点头,“嗯。”
“即使我允许你留在梨尘宗,这里也并非如你所想象的一方净土,并非是可以寻求避世的庇护之所。你需明白,梨尘宗弟子,都有自己应当肩负的责任。”
阿惜轻轻地笑了,“嗯。”
默然看着他半晌,云挽终于叹了口气,“我能让你入宗,但道法世界玄妙,只能看你自己造化,旁人无法帮你,我也帮不了你。”
阿惜又道:“嗯。”
“为什么?”云挽顿了一下,突然无头无脑地问道。
“嗯?”
“为什么想学阴阳之道?为什么一定要留在梨尘宗?”云挽抬起眼。
“我本就是无根之人,生命亦如草芥。”少年看不见她的表情,浅浅淡淡地一笑,“倘若真能堪破道法,心如明镜,不将不迎,亦不枉来人世走这一遭。”
他的眼神,极其温柔又透彻。虽然纤弱,但又异常笃定和从容。
云挽心中猛然一恸。许是一场春雨,温润了干涸已久的心田——
云挽怔怔看了他许久,突然道:“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断崖之上不知名的野花,随山风摇曳,开得热烈而璀璨。
万丈深渊底下,不断涌起一阵一阵的山风,在两人耳边呼啸,冷飕飕地穿过他们的衣衫,撩起他们的头发和衣袂。
挂在崖壁上的千根野藤,突然齐齐摆动,发出铁索也微微地晃动起来,深渊底下犹如一张巨口,吞吐着,叫嚣着,纠缠着。
犹如暴风雨前,淅沥先行的雨点。洗刷暴风雨前的宁静。
就像人一生之中,会有无数次的选择,每一次选择,都会带来一个既定的结局。或许是从这里开始,亦或者从更早之前开始,从此互相纠缠、牵绊,只是双方都不自知。
只道是最平常的一次回答。
只听阿惜垂下眼笑了一声,“好。”
…………
既然已经收了徒,再让阿惜住在大通铺也不合适。
云挽领着他,经过一处种满梨花的院落,匾额上写着“行云意”三个字,她淡淡道:“这是我的住处,你记一下路径。”
阿惜仍是温柔地笑,“好。”
又往前行了几百米,此处也有一个院落。与“行云意”遥遥相对,匾额上写着“清雨歇”。
室内十分简单,收拾得干干净净。除用于起居的主室,侧间还摆满了书架,书架上堆满各式各样的书籍和古卷。
这里原本是云挽的书室。
云挽淡道:“从今天开始,你暂时住在这里。若有其他需要,也可以跟打扫的弟子说。”
她顿了顿,微有郝然,“之后我有段时间,可能会不在。”
阿惜一愣,而后了然地笑了笑,“嗯。”
不错,接下来半个月,云挽又进了禁闭室。
恒昱长老再三强调,身为宗主,谨记不要违反宗规。结果她刚出禁闭室还没一天,就又再次违反了。
而且,还是先斩后奏,先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收了徒,然后再知会各位长老,让人想阻止她都已经晚了。
此事当日许多弟子都看见,即便想反口赖掉都不成——
已经收了的徒弟,难道还能再让她将人赶出宗去?这种不忠不义,寡廉鲜耻的事,就连普通弟子都不屑于做,更何况还是要起带头作用的宗主。
至此,此事已经板上钉钉,没有回旋的余地。
云挽私自收徒一事,却让恒昱气得不行,好几天吃不下饭,直言“胡闹”、“胆大妄为”、“目无宗纪”、“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其余长老纷纷劝他放宽心,“哎,不就是收个徒弟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恒昱长老未免对宗主也太苛刻了。”
“是啊,宗主在宗里这么多年,膝下没有徒弟继承衣钵,将来也算对得起老宗主……”
提起这一茬恒昱长老更生气了,“她要人继承衣钵,难道还要找个瞎子吗!”
众长老面面相觑:“呃……”
按照宗规,私自收徒这一项,之前并没有具体量罚,因此,即使恒昱怒不可遏,但最终也没有办法,只能罚了半个月就草草了事。
只是事后,宗规上明文规定,今后无论谁收徒,一律需经长老会报备。
但既是事后,必不会再有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