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到阿原耳边,说道:“小姐,我看来看去,小贺王爷如果收了心,比端侯好多着呢!这性情多好,出手多阔绰,便是对咱们下面的人也和气得多!你瞧瞧端侯那张脸!就是生得再好看,谁愿天天对着他那**一张棺材脸?尤其是那双眼睛,冷冰冰的,天天只往上瞧,看得起谁?”
景辞的眼睛只往上瞧吗?
但阿原想来想去,只记得他居高临下垂眸看向自己的目光。
说不出那是怎样的目光。
如深泉寒水,看不出半点风浪漩涡,但绝不是冷冰冰三字所能轻易形容。
而她究竟是怎样在他莫测的目光下沉沦的,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也许真的只与风眠晚有关?
哪怕她怎样努力地告诉自己,记不得往事的她,只是阿原,并不是什么风眠晚……
但见多识广的原夫人对女儿的这桩婚事很看好,对新换的女婿也十分满意。
隔日,她便将预备好的嫁妆单子拿给阿原看,竟比贺王府的聘礼单子还要长上很多。
她道:“北湮是个有心人,虽然匆促,聘礼倒也预备得丰厚。所谓投桃报李,咱们家去的妆奁也不能少。我按他的单子,双倍陪嫁过去。另外还有两处最肥沃的大田庄,也会作为奁田随嫁。至于那些四季衣物,珠宝首饰,原先便有预备,近来还在陆续赶着添补,绝不会比别家的公侯小姐差半分。”
阿原翻看着,苦笑道:“母亲,这也太多了吧?打算将半个原府给我做陪嫁吗?”
原夫人不以为然,“给上半个原府又如何?我一世谨小慎微,挣下偌大家当,不留给你们,难道留给原家旁枝儿的侄子侄孙?清离这么着一走,离得那般远,便是想着多多给她嫁妆,也有限得很。若不是贺王丧父未久,不宜招摇,我必定预备得更多。不过也不妨,婚后我一般地可以给你添补东西,绝不叫你和我的小外孙委屈,也不叫北湮委屈。你们母子俩,日后哪怕只靠你的嫁妆,也能丰足一世,不必看人脸色,也不必觉得占了贺王府便宜,心里不自在。”
阿原再不料母亲竟已想得如此深远,心头五味翻涌之际,不由握了母亲的手,强抑住喉嗓间的哽咽,微笑道:“妆奁再丰厚,也抵不上母亲心意万一。可阿原从不曾好好孝顺过母亲,何德何能受母亲如此疼爱?”
原夫人也不禁盈了泪,亲昵地揽着她肩,柔声笑道:“傻孩子,天底下哪会有母亲因为希图儿女的回报而爱惜孩子?无非出于母女天性而已!何况我生了你却未能庇护你,让你流落别处,不知受了多少苦……如今好容易母女团聚,自然该好好补偿你。”
阿原笑道:“我没觉得受苦。如今更有母亲和北湮真心待我好,我开怀得很。那些让我不痛快的事,让我不痛快的人,自然该远远甩到脑后,绝不自寻烦恼。”
原夫人道:“你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矫情女子,凡事能想得明白,又有自己的主见,我也放心得很。嗯,我这辈子得不到的,我的女儿必定可以得到,必定可以一世快快乐乐的。”
她的眼睛里蒙着雾气,却格外的清亮晶莹,显然对眼下情形十分欣慰。
阿原亦大笑,说道:“对,旁人越不想我们快乐,我们越该快快乐乐地过着,才是对那些居心险恶之人最大的报复!”
原夫人很是满意,感慨道:“我的女儿,果然比我有志气!”
她当然也算是有志气的。
虽然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么着离经叛道过了半辈子,到底是对还是错。
一时原夫人离去,阿原沉吟片刻,问向小鹿,“贺王这几日都没过来?”
小鹿道:“来过两次呀!或早上,或晚上,不过好像有急事,来去都挺匆忙的,也没进内院,就喊我出去问问你的情况,然后就走了。”
阿原嘀咕,“有急事?”
小鹿肯定道:“或许,也在忙着预备你们的婚事?小姐这边有夫人照应安排,他那里得事事亲力亲为吧?再则,小姐这几天精神不大好,他不来惊扰,也可见得他对小姐真不是一般的温柔体贴呀!”
若是看得顺眼,果然时时处处都顺眼。连过其门而不见,都能代为揣摩出一堆的善意来。
阿原斟酌片刻,站起身去取破尘剑,“走,咱们去贺王府瞧瞧!”
小鹿欢呼雀跃,“小姐要去见姑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夫妻俩正该如此!正该如此!我去唤琉璃姐姐来给小姐梳妆,她的手比我巧多了!”
她是小姐的贴心小棉袄,最识大体,当然不能因争宠误了小姐的大事。
嗯,女为悦己者容,正是天大的事。
但阿原并未唤琉璃梳妆打扮,抬手随意绾了个髻,换了身剪裁利落的衫子,便带上小鹿、小坏,英姿飒爽地出了门。
小鹿坐在马车上想了一路,总算想明白了,“对!小姐就该这般打扮!小贺王爷不抵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哥儿,什么样花枝招展的美人儿没见过?小姐素面朝天,方才见得天生丽质,不同凡响!这就叫出奇制胜,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