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场戏正式开拍。
夜色浓重,最后一行血溅在窗棂之上,街道中横着十几具尸体。全身黑衣的杀手跃上房梁,在短暂的寻踪之后,他找到了目的地。
杀手顺着房梁越过数条街巷,最后到达了一处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破烂庭院。本该空空荡荡的庭院之中,却有一人坐在轮椅之上,见到来人,扶着轮椅把手的手青筋暴起,他在努力压抑着他激荡的情绪。
这是一手策划了要将杀手斩于刀下的顾追。此刻见到杀手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他已经明白了他的计划全然失败了。
杀手沉默地站在屋脊边缘,顾追能感觉到,黑夜之后的那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那是杀手的注视,是全京城见血最多最锋利的一把刀的注视。这样的注视让顾追第一次乱了阵脚,或许他并不怕死,毕竟早已经在生死之间走过一个来回,但他却无法承受自己不能活着复仇。
就在这样沉默的僵持之中,杀手垂了下睫毛,好像已经打算离开了。
但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出现的十数道□□刺破夜空直逼向他,已经负伤的杀手暴起躲开了数道,但仍有一道□□险险掠过他的头颅,擦过脸颊,带着脸上的蒙布和一线鲜血,消失在了黑夜深处。
杀手愣了愣,似乎不相信自己为这样简单的□□所伤,但随即他摸了摸自己空无一物无遮无挡的脸。看向顾追的眼神中乍然凝起杀意:“既然你看见我了,那我便送你上路。”
放完灭口的狠话,杀手便要暴起杀掉顾追。
此时监视器外的副导演却突然愁道:“陆洲怎么了?刚看见杀手的脸时他还没想起来,应该是恐惧绝望大过疑惑,怎么他的表情愣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再愣下去杀手那边已经要做动作了……”
徐导也皱着眉头紧紧盯着监视器。监视器里的兰凌均几乎在一瞬间凌厉起来,眼神里满是狂暴的杀意。而和他对手戏的陆洲,在那□□放出之后,脸上就全是愣愣的神情。
这表情虽然也不出戏,但和他们之前过的主角的内心戏并不一样。陆洲向来敬业且对演戏很下苦心又有天赋,一般都会先过几遍戏揣摩透了才会去演,很少出现临场发挥并且发挥得不如事先排练的那样。
见徐导拧着眉头,副导演便问道:“要不要先喊卡?不过可惜了这条杀手那边演得……演得很吸引人……”
徐导的眼睛在几个监视器上来回转,兰凌均脸上一线血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衬着那漆黑的眼中浓烈的杀意让他整个人在黑夜之中无比的耀眼。
一个耀眼的杀手。
徐导一边觉得这完全违背常理,一边又无法将那个“卡”喊出口。
终于,兰凌均从屋脊上跃起冲向陆洲,而徐导也把声音咽了回去。
他甚至有些自嘲地想到,这场戏放出去的时候,要么会因为杀手完全不合常理的引人注目而被观众揪住大嘲,要么……这个杀手会在所有看见过他的人的脑海里留下深深的一道印记。
这么一来,陆洲的表情倒是合乎常理了。
兰凌均按照计划从屋脊上跃起,闪电般落在了陆洲身后。眨眼间,一道利刃已经落在了顾追的脖颈上,随时可以让他成为刀下亡魂。
兰凌均当然不能真的下手,演完这部分他便等着陆洲接戏。原本只消顾追一句:“你……好像一个人。”
杀手便会停住。但兰凌均总觉得比预计的时间久了许多许多,就在他已经要不耐烦地以为陆洲忘了台词的时候,身前的人终于开口了。
“你……好像一个人。”
陆洲背对着他,脆弱的脖颈在他的手下因为说话而颤动着。兰凌均还有空开着小差,不知道手上的这把道具刀轻轻割一下会不会把对方割出血。
他在陆洲身后,见不到陆洲此刻的表情。
或许正是仗着这一点,陆洲终于放心地不再对自己激荡的情绪加以掩饰。那张俊朗的脸上此刻流露出的表情比他排练试演时要复杂上许多许多。
虽然嘴里说着台词,但陆洲的眼前,重现了一遍又一遍□□划破了杀手的蒙布,在那洁白无暇的脸上带出一线鲜红血痕的那一幕。那一瞬间笼罩着自己的令人绝望的杀意,他真的感受到了,他的恐惧是真实的,惊艳也是真实的。
即使比任何人都知道这只是一场戏,陆洲还是无法让它离开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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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
终于听到徐导喊了这声卡,兰凌均瞬间就甩开挟持着陆洲的手。他听着陆洲在前面说台词说了半天,自己手都要举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