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机放下笔,喉结动了动,垂着眼说,“那类书越看越伤心,缓不了难受。”沉默片刻,沉着声又问,“你......在难受什么?”这疑问,他似乎很难脱口。
业爻斜着肩,手扶着下巴,正漫不经心的翻着书,像没听见禅机说的似的,她的目光锁住竹卷一行,“话本里说的没错,相见如不见,有情似无情,他来碧华这么些天,都不见问我的......”她趴在书案上,闭着眼正正对着禅机,梨花落于发髻,周身流落一股颓意。
禅机搁了笔,手慢慢朝她伸来,也不知想拂去残花还是怎的,手臂却有些颤抖。这时候,业爻突然睁眼,直直坐起,朗声发问道,“九曜君,我想问你个事?”
禅机早已收回了手,“什么?”他的声音有些细细低低的哽咽。
业爻看看他犹觉冷涩的神情,断言道:九曜君,你心里肯定没藏过什么人,对不对?没等禅机回答,她自顾自眯着眼接道,“算了,没事!没什么!”
话音未落,禅机霍然起身,驳道,“你既不是我,如何知我......”
“哎哎哎?你看上那个女神仙啦?”业爻亦是一跃而起,以卷宗敲掌,立刻打断他。
仔细想想,昔日大鹿看见个好看的女仙,一路经过时定要将她从头到脚细看个遍,人走了便时不时春光乍泄般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笑,久而久之,业爻觉得,或许情意这东西,一眼望到头也就是这般的浅薄实在了。
她真不该问,九曜君这么一颗或许只在冷夜璨朔而明过的星辰,还能奢望他掖着光去碰一碰谁的心?她转去窗外拾起半剖残雪,大大落落坐在禅机面前的书案上,用手拨了拨掌心,将它柔柔吹散,梨花纷纷,连结于二人眼间,业爻仰着头哼笑一声,“好了,得走了九曜君!”
起身擦肩时,她拍了拍禅机的左肩,提着声说,“或许无名星也有眼泪的吧。既是你朋友,想跟你说有些事总不能自己一个人扛着,很累的。”顿了顿,她离开了,只远远撂下一句:“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方才说给禅机的话,像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回去上元时,业爻从房里捞起了瓶酒,一路喝着靠近主殿,晚膳时间已过,殿内却明光葳蕤,风和鸣正和锦凰聊着什么,她只听见,“蛊毒”“叛徒”“当年”等等的话,从大敞的门隙看过去时,他们二人面色冷厉,如浸于水中一夜的寒冰,业爻看着那两个目光,竟觉得有些害怕。
一阵寒意拂过,这时,有人突然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好在她收住惊声,没让里面的人听见一丝动静,猛地回头,看见个披着夜衣的人,拽着她就走。
碧华山瀑水潺潺,暗夜里犹为清脆,业爻撤了手,轻飘飘道,“哟!地夫人不是封了邀月岭么?什么风把你刮到上界的啊?”
女人背着身,冷笑一声,语气沉沉,“闭嘴吧,若不是有事,你以为我愿意来?”她转身,“我知道你师父管你管的紧,可你别忘了在妖市赊的账,我不替你还。”
自被罚站长生道那时起,算起去妖界鬼混的日子是屈指可数,业爻想,大概很久没去妖界鬼混,这婆娘生气了。
业爻无奈道“别啊,多日未见,我还想请你吃顿饭的,奈何一直被拘着,手头紧的厉害,所以......”
“你手头什么时候松过,还是觉得,我吃得下你们天界那碗碗的清汤寡水?”流崖淡淡的道。
业爻立刻道,“不错,省了我还债的钱。”
流崖冷哼一声,接道,“说正事,你可知我为何封了邀月岭?”
“叙旧”罢,业爻也思量了一番:如今各地的妖为寻落处会不断的进岭,流崖不得不留意这当中任何风吹草动,譬如锦凰寻父,人是死在蛊神冢的,可他却迟迟一言不发,未免大不寻常,然而这种想法在她脑子里只存过一瞬。她答道,“不和海君的死有牵扯,护着妖界罢了。”
“明白就好。你知道锦凰最近有何异动吗?”流崖问。
“这都多久了,他若想查肯定早查了,没有定是觉得此事和妖界没关系啊,你害怕什么?对了,其实我想问你,那日你以退为进护着蛊神,可怎么断定他所言非虚,我是说如果啊,海君之事真和他有干系呢,你看那些金甲虫,死法的确......”业爻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