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院的生活并不有趣,尤其当你身边都是一群叫着妈妈的糟老头子时。
早上7.30是固定的起床时间,早饭之前需要吃一次药,中午是两个小时的午休,会有中学的学生来精神病院里做义工,下午则是新闻时间,老得快散架的收音机里雷打不动地播放着国家公共广播电台,催人睡意的声音回荡在委靡黯淡的礼堂内。
“我昨天又看见那个东西了。”查理坐到他身边,边吃药边说。
央禧拎着灌啤酒坐在夏日的阳光下,视线挪到他手里的药丸上,又收了回来:“昨天没吃药?”
“吃了,”查理神经兮兮地盯着他看,“可我还是好怕。”
他笑意不变:“试试加大药量?”
“没用,没用,一点用都没有,”男人焦躁地抓着头发,忽得又像上了发条的玩偶一样停了下来,平静地说,“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央禧敷衍地喝了口啤酒:“什么?”
他突然牢牢抓住他的手腕,因为太过用劲,勒出了红痕。
“靠,”央禧吃痛,将他的手甩到一边,皱眉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过几天可以陪下我吗?”
“我也有事诶。”
“求求你了,晚上来我的房间吧,”查理恳求地看着他,“太恐怖了,我不想一个人在那里。”
他犹豫片刻:“你不是一个人住吧?”
“他们都睡着了,只有我可以看到它。”
“......好吧好吧,就一晚上,以后不要再缠着我了。”
央禧不情不愿地给了他答复,正准备再去开一瓶啤酒时,眼睛亮了起来,朝刚从门外进来的男人用力挥了挥手:“院长——!”
谢恩表情冷淡地脱下外套:“有什么事?”
“我认真考虑了一下你上次说的问题,”央禧手里提着几罐啤酒,三两步跑到他身边,努力跟上他的脚步,“觉得你说得很对。”
“我说了什么?”谢恩从楼梯走上四楼,央禧跟在他身后,松茸木楼梯发出嘎吱嘎之的响声。
他帮男人推开图书室的门:“你说如果病好了的话,我就可以出去。”
“嗯。”
央禧正了正脸色:“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好了。”
谢恩寻找书籍的动作一顿,转过身抬起眼皮,阳光氤氲倾泻而下,暮色寥寥悬于傍晚,漂亮美人的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又真诚又纯情,隐约间似乎还有点怕他。
“病好了...是吗?”他向前朝央禧逼近了几步。
“院、院长,”后者忍不住向后倒退,直到抵到木质书柜,声音有些颤抖,“我真的好了,我现在对男人毫无兴趣...”
谢恩短暂地笑了下,微微俯下身,鼻尖距离他极近,温热的呼吸也接触了过来。
明明是极其冷淡的气质,他身上却有一种让人迷恋着魔的情.欲般味道,无形的空气似乎也因此变得无比的浓稠,央禧有点喘不上气,腿也软得不行,于是只能不自在地垂下眼皮,把注意力集中在男人的嘴唇上,很薄,浅淡的颜色......是很适合于接吻的唇形。
“真的没兴趣了?”
谢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脖颈温顺地垂了下来,黑发乱糟糟地扎着皮肤,恍惚间,身边人似乎舔了下他热得快要发烧的耳垂,触电般麻痒的快感稍纵即逝,却使他腰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你硬了,”低沉醇厚的嗓音,“看来还没有完全治好啊。”
“......”
央禧挫败地哼了几声。
谢恩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让他抱在怀里:“我要查资料,不会太久,自己去旁边坐着等一下。”
晚间的风从窗口吹了过来,大开的窗帘外飘着黄昏夕照,央禧手里拎着啤酒,坐到了飘窗上,一脚晃在空中,另一只脚堪堪曲了起来,书被他垫着腰,冰凉的啤酒划过喉咙管,在滚热的暑意中带来些浸人的麻醉。
“小心,”谢恩抽空看了他一眼,“这里是四楼。”
央禧没有回应,反而懒洋洋地说:“真的是很奇怪,明明我腿软得要死,现在满脑子却想得却是怎么从这里跳下去。”
“并不奇怪,这和你脑海中的逆反神经回路有关,”谢恩微微凝眸,看他在窗台边喝啤酒,浅色的液体从他的唇边泌了出来,顺着线条漂亮的颌骨流向喉结,暧昧地打湿了病号服,“下来。”
央禧戏虐地朝他道:“我不。”
他明显是有些醉了,笼罩在余晖中的身形都微微晃着,深黑色的瞳孔里荡漾了腻人的迷醉,一不小心就可以勾引人心。
“你放我出去,我就下来。”
谢恩淡淡道:“不行。”
央禧眯了眯眼,喝干净最后一口啤酒,咔嚓地捏扁了瓶罐,停顿片刻,忽然身体向后倒去,像轻飘飘的飞鸟,没有丝毫犹豫。
谢恩眼神微变,向前三两步走到窗边,窗户的正下面是一片平坦的草坪,几个病人聚在自动洒水器边玩水,看上去只是一派祥和安乐之意,而央禧就像消失在空气中一样,无影无踪。
他抓着窗台的手指无声无息地收紧,一种烦躁的深意从心头升起,正在他准备转身让护士彻查整个疯人院时——
“喂,找我吗?”清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瞬时便浇灭了黑暗的情绪,“在这在这。”
窗户稍斜一点的位置有一株茂密的老树,央禧正晃脚坐在树枝上仰起头和他打招呼。
傍晚时分,沸沸扬扬的余晖如金沙般倾斜而下,点点斑斓穿过枝繁叶茂,将他缱绻旖旎的五官映衬得仿佛不似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