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靠近，苦糖头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对话框，里面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手绘小章鱼，旁边还配了几个粗粗的手写大字：“陈舟加油！不接受甩锅！”

陈舟愣了一下。

苦糖的小章鱼还是拽拽地靠在广告牌上，顶着个硕大的气球似的对话框，旁若无人。

陈舟刚才想说的事全都忘了，几分钟前苦糖说的那些话倒是开始清清楚楚地回放。

“你也配叫‘舟舟’？”

“陈舟是谁？国服第一！”

“你这水平就是拉着稀叫门——臭到家了！”

陈舟的手指在摇杆上搓了个圈，章鱼妹转身又回头，原地绕来绕去，还是走到“苦糖”面前。

不知道该说什么。陈舟抿了抿嘴，要不给她道个歉？或者解释一下，这个“舟舟shoot”不是自己取的，从账号到ID，都是沈琴琴——

等一下，输入框在哪里？

陈舟仔仔细细检查了整个屏幕界面，按了所有能按的按钮，没发现有能写字的地方。

“琴琴姐，这游戏不能在广场和别人说话？”

“啊？”沈琴琴从电视前转过头来，“哦，你说这个啊，当然不能啦。”

“……为什么？”

“这不是网游，广场不是实时的，是只有你一个人的单机副本，”沈琴琴说，“你看到的这些章鱼，只是系统随机抽选显示的玩家角色，他们头上的对话框也是不知道几个小时前写的留言——你就把这个广场当做是个大型留言板，留言显示机制是漂流瓶，这些人都是会走路的便签条就行了。”

留言板？漂流瓶？便签条？听沈琴琴这么一比喻，陈舟明白了。

“怎么，你想跟谁说话？”沈琴琴看着电视说。

“我看到刚才的队友了……”

“哦，因为你们刚刚打过游戏吧，”沈琴琴说，“合作过的玩家不需要抽选，会直接显示到你的广场——她说什么了？”

陈舟没回答。她的小章鱼绕着苦糖转了一圈，几小时前的苦糖顶着“陈舟NO.1”的对话框，拽拽地昂着头，没有看她一眼。

“我也可以留言吗？”陈舟说。

“可以呀，你装个APP，然后发送留言到官方服务器就行了，可以写字也可以画画，反正随你高兴，”沈琴琴说，“不过不一定马上就会展示出来，而且你自己的广场上也看不到。”

……那倒是无所谓。陈舟拿起手机，几下就装好《涂鸦军团》的APP，然后绑定账号，同步角色，她的章鱼妹转眼就游到了手机屏幕上。

留言框也找到了，就像沈琴琴说的，不但可以输入文字，还支持黑白单色的手绘图案。

那么……写什么呢？

陈舟握着手机，眼睛眨了又眨，输入框还是一片空白。她的表达能力就像台风天的蚊子脚一样孱弱；并不是没有想说的话，但语言通往嘴巴的路途十分崎岖，心里想的事颠簸几下，就成了支离破碎的词语、单字、笔划，再一张嘴，就成了——“不知道说什么，给大家鞠个躬吧”。

今天也是。赛后总结会上，她“不知道说什么，但我确实有错”。

陈舟放下手机了。

——“叮咚”，客房的门铃响了。沈琴琴头也不抬，直接甩了句“谁呀？”

“是我。”

沈琴琴马上转头去看陈舟，见陈舟盯着手机发呆，她跳下床，趿拉上拖鞋，跑去开了门。

门外是个瘦高个的小伙子，戴了副无框眼镜，肤色白得有些不健康，不过倒让他多了些书卷气。

“哎哟，郑队，”沈琴琴夸张地一挑眉，“你们这么早就收摊了？”

“他们还在唱歌，我先回来了，”郑赫笑笑，举起手里的快餐盒，“给你们带了点夜宵。”

“这闻着像……小龙虾！都出国了，这儿也能买到小龙虾？”沈琴琴眼睛一亮，刚要去接，又收回手来，“给‘我们’？真的是‘我们’？我也有份？”

“琴琴姐，别闹，”郑赫的镜片后闪过些许尴尬，“你和舟舟趁热吃了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把快餐盒往沈琴琴手里一塞，说了声“晚安”，伸手帮着带上门。

关门的时候，他的视线飞快地往屋里一掠，像掠过树梢的麻雀。

——陈舟写完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章鱼妹“呼”地变成鱼型，在屏幕上蹦跳起来。

“舟舟，吃小龙虾！郑赫给你带的！”沈琴琴把快餐盒往桌子上一放，自己掀开盒子抓了一只，“啪嚓啪嚓”地剥起来。

陈舟刚要抬头，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她低头一看，备注“郑队长”来了一条信息。

郑队长：舟舟，白天的事别往心里去，是我指挥的问题，你打得很好，别有压力，好好休息

陈舟：我确实误判了，我也有责任

“舟舟你不吃吗？”她回信息的工夫里，沈琴琴已经剥出了一堆虾壳。

“这个太辣，我不吃，”陈舟放下手机，“我去刷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