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另一面,姚千山也是格外委屈的。
身为家仆,侯爷夫人都去的早,他也不过是心急,想早些延续沈家的血脉罢了。
虽说皇家向来多挑身世清白的平民女子,选妃不羁家世,但谁不知道勋贵间的结合才更为纯粹金贵,互相照应?何况家主小时一块好好玩耍过的小小姐,的确是一个做主母的好人选。
姚千山心里叫了几声冤,见沈渊面容冰冷而并不言语,一颗老心跳了跳,好一番思量后才让人将鸿鸣押到闭室中看管——在闭室里除了没有行动自由,饮食药物都不缺,还有大夫看诊:这算得上是最为妥帖的安排了。
只是他的安排,沈渊并未点头应允。
鸿鸣低下头,敛了面上各般神色。
一只明云纹的折子还在书僮们视线的死角,大概因为笔者心内纠结,上好的纸料上连着几处涂改,不知阅者接到后又是怎样一番想法。
不过因为亲厚,大抵是不羁这些的吧。
灯火由明转暗,一拨人自去领罚,又有前来扫洒归置、接鱼抱猫的侍女若干。沈渊向来的清净的书房因为这些人来来去去,乱的不成样子。
鸿鸣察言观色,知他虽然面上不显,但已经暗生恼火,抖得更为厉害了。
始作俑者虎圣人胆大心黑,已经伸了毛爪捞取那些个柔弱水兔,后者惊骇地左奔右跳。前来抱猫的侍女拿了些绒球团子唤他也不应。那团子据说是缝了特制的薄荷香片,外面是月华绒锦,稀奇巧致的很,对猫倒是二般货色,比不上碗盏中的油亮鲜鱼。
虎圣人行事乖张跋扈,向来爱利齿伤人,心疼皮肉的侍女一时竟奈何不得他。
这匹毛货,果然是没心没肺的东西。
鸿鸣心下腹诽,又打起精神应对眼下。他年轻体健,可怖的伤口不过短短数息便止住血流,沈渊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只盯着他的血痂。
“将他留下。”沈渊眼神微凝,说了挥鞭伤人后的第一句话,音色如他脸色一般清冷。
总管虽然满腹诉求,却不敢忤逆他,只是用鸿鸣可以听到的音量,为书房多加了四名守卫。
鸿鸣跪下谢恩时,顺势擦了一把崩开的伤口溢出的血,恭谨地垂头不语。
*
灯花骤然爆开一抹光亮,复而黯淡下来。
沈渊站在灯火前,玄衣乌发,恍若门外夜色。鸿鸣只觉得伤口在他的注视下更痛了,他猛地一震,险些哼出声来——原是沈渊用白玉般的手指隔着帕子揭下了他的血痂。
沈渊后退一步,用桌上的帕子仔细地擦了指尖的污渍,他虽没什么大的表情,却让鸿鸣觉察出些他有些饶有趣味的意思。
“你。是‘守宫之体’?”
守宫这种爬虫在遇到敌人时能够断尾而逃,愈伤能力更是惊人。
鸿鸣又行了一个礼,才敢回答:“回家主,属下本并非守宫之体,只是因为某些际遇才会如此。”他虽然看起来并不游刃于这种情形,却也说的坦荡,就在对话间,再次被撕开的伤口缓缓止住了血流。
这般到没有什么疏漏,毕竟倘若他真的身怀异能,早在训练间便会暴露。沈渊下意识的挑了帕子的另一角揉搓指尖的血痕,再将那方云纹青竹帕擎到灯盏之上。
火苗很快便吞没了精细绣工的翠叶流云,最后是帕角上的“明玄”。
“以往如何,当今又如何?该你的便是你的,谁也抢夺不走。”鸿鸣忙应了一声是,小心的让自己的血都滴落在自己的衣服上。
“守宫之体稀世珍贵,以我所见也不过二人罢了。”
大将军顾鹰困守函玉关,啮指欲书,数息血凝,早已不是军中的神话,更是百姓茶余饭后的美谈。
这种体质,即便只是相类的体质,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鸿鸣当下知晓他应如何做了。
果然,沈渊烧完了脏污了的帕子,慢条斯理地用另一块暗纹福字帕拭了拭手上残留的烟火烧燎气,“你可当为我所用,鸿鸣?”
鸿鸣慢慢挺直脊背,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他深不见底的黑眸。
“属下,定不辱使命!”
沈渊骤然出手如电,鞭影蛇魅般缠上鸿鸣的手腕。那些细碎倒刺似乎也因力道的不同而收拢,鸿鸣感受到了鞭身的粗粝鳞片。
一股极大的力道将他的身体带起,向地面砸去!
鸿鸣在空中尽力旋身,最终膝骨堪堪着地,避免了脊柱被砸断的危险。他奋力撑住上身,不肯露出些许脆弱。
“实在不堪。”沈渊收起鞭子,淡淡的评论着鸿鸣的能力。资质平平而已,基础也是相当普通。
沈渊暗忖他有如此天赋却连着三年顶任不了鸿鸣,并非是有人上下其手——毕竟历任鸿鸣都是天资过人之辈,而鸿鸣虽有天生的长处,但功力实在糟糕。
哼,当真是个庸才。
鸿鸣低眉顺眼,连腰都软了三分,退出去时手腕还在痛苦中回味着那雷霆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