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怒道:“不许说我大哥!你怎么这般坏!”他大哥并不通晓医理,本就拿捏不准,才使他守在这处帮助张家。真真是不识好人心!
女孩惨然而笑:“就让哥哥吃药吧,多半他并不怕的——我在昨日的早粥里投了足以麻倒三四人的‘软筋粉’,但他今日的力气还是这般大。”难怪她那般热心的去看姐姐的聘礼,原来是动过了家中的药材。
“阿英!!”妇人没想到她竟然敢这般大胆,举起手便要打她。
张老汉听着又开始嘶吼闹腾的里房,和不哭不闹,仰着尖尖下巴含着泪水看他的小女儿,转过身对着鸿鸣,屈膝跪下了。
“你这是做什么!”鸿鸣忙将他扶起来,“我也无法保证能医好……”他后脑冒出一股冷汗来,显然对着情况有些发懵。沈渊冷哼一声,真真切切的传到他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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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僵蚕,全蝎,黄芪,茯苓,冰片,甘草,栀子,薄荷,天麻,金礞石……一味一味的药材依次加入,熬出的药汁散发着比寻常汤药更为古怪的味道,再三碗煎为一碗,变作漆黑辛苦的汤药。
鸿鸣取了筷子,在阿英捧来的朱砂盒子中点了一筷头,涤荡入药中。
“就这样?”用的并不多。鸿鸣笑着向她点点头,而她阿爹在一旁瞪她,示意她快些。她便端着这碗汤药踟蹰了一会儿,去了张大郎的房间。
屋内,张叶氏正在给毫无知觉的儿子擦身,听到女儿的脚步忙给他盖上被子。母女两用小酒盅匀了些药汁,待到温热便凑到张大郎的嘴边。
“大郎,大郎,张嘴,吃药了。”张大郎微微动了动头,母女两便一个托身一个送药,将那一点点药汁送了下去。
少年的脸颊突然烧红起来,张叶氏正要喊,便听到儿子喃喃道:“娘。甜。还要……”她惊喜万分,女儿却已经拿了药碗放到他的唇边,他似乎有意识一般张开嘴猛喝下去,之后手一松,碗便摔到了地上。
清脆的一声瓷器碎裂声,外面等候的人都闻声而动,张老汉直接拿着柴刀冲了进来。
“当家的……”张叶氏惶惶的指着被窝,“方才大郎同我说话了——只是现下,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她说着,便用手捂脸,呜呜的哭了起来。被团中的人似乎入了沸水煮过一般,赤红一片,神色却十分安然。与他同住已久的瑶光谨慎着走过去,试探着摸了摸他露在外面的皮肤。
“好烫!——诶?!……”他又将手放上去,好像方才的热只是错觉一般,明明只是正常的温热。在场所有人都目睹了张大郎皮肤上的赤红迅速退去,化为原色。他呼吸平缓,神色安然,像是只是睡着了一般,张叶氏抖着手翻开他的眼皮,两只眼睛都是原本的黑色。
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生出一种宛若新生一般的大欢喜。似乎感应到母亲在身旁,张大郎慢慢坐起来,叫了一声“娘。”他迷迷糊糊,似乎只是从一个无梦的睡眠中醒来,黑眸里是些许疲惫和不满,他如往日那般对着自己的阿娘哼道,“我饿。我要吃汤饼。”
灶上的汤饼早就冷成一团浆糊了,此时也已经是三更深夜。
这是张大郎经历的最为怪诞的一夜。
从来有求必应的娘并未快快去给他做汤饼,只是又哭又笑不停摸着他的脸,父亲却扭过头去,严厉道:“跪下。给恩人磕头。”张大郎恍恍惚惚的在床上跪下时,才发现自己手脚上的锁链,更是混混沌沌,不明所以。
连张家要出嫁的大女儿都出来了,一家人要都给鸿鸣磕头谢恩,鸿鸣那里受得起这种大礼,忙一个一个的劝下,又叮嘱他们多看顾刚刚苏醒的病人。
他此时肚中饥饿,解决了一桩事只想倒头睡下。此时还未从狂喜和感激中走出来的张家人总算想起了恩人至此时都还未用饭,还要洗浴休息,明日便要启程。
瑶光默默取了自己的小包裹,此间事了,他正好可以去落霞都了。他在光芒万丈的鸿鸣身边光芒黯淡,闷着脸跟着两人草草的垫了些精细糕点茶果。
沈渊要的热水更是飞速的烧出来,张氏夫妇还在对张大郎低声的问东问西,东厢房的沈渊和鸿鸣已经闭了眼,沈渊在床,鸿鸣在地。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