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娘娘,陛下今夜……歇在了那边。”贞妃闻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托着香腮凝神不动。
“月嫔刚入宫,想来她明日便会来拜会本宫。”贞妃顾氏只着一件银纹月白裙,雪色衬着蜿蜒的如云乌发,愈发显得她身姿纤纤楚楚,恍若月下仙子。
眼下她一双美目只胶在棋盘之上,令身旁的女官为她心急如焚。
“可是,娘娘——”往日除了按规矩独留给帝后相处的三五之夜,陛下除了乾坤殿也只歇在娘娘这边,她家娘娘是前所未有的恩宠无双。
月嫔那小蹄子不过初来,便夺了一夜去——娘娘这些年虽盛宠加身,得以代掌凤印,却还未有一子一女,与娘家的关系更是出奇的平淡,在宫中的地位绝非坚不可摧:这一切令她们如何能不恐慌?!
“那又如何?”贞妃将棋子在苍冷的指间把玩,浅浅浮出了一个笑容,“还是你——在教唆本宫给月嫔妹妹立个下马威呢?嗯?葳蕤姑姑?”
那女官重重跪下,额角近乎要嗑出血来,连声哭喊不敢,却很快被捂了嘴拖下去处置。整个长乐宫的宫人俱是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这是陛下的喜事。”贞妃微微僵了僵喉咙,声音冰寒一片,许久才落了那颗猫眼儿一般的黑子。
“陛下如何做,本宫如何做,你们只需听着,见着,一丝不差的落到实处,如此而已。”贞妃的眼中含着冷意,唇边噙着冷笑,此时不再像那个空灵疏冷的月中仙,反而如同一个杀戮果决的女将军,“再有无端妄议挑唆者——”
她樱唇吐出冰冷的一个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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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从来都不会过分犹豫,几乎吞没寺院的浓郁紫雾,让他如遇到敌人的猫一般紧绷起来。
菩提寺,他只是有所耳闻。发展到如此规模,定然是上下其手,内外勾通。
霞州郡守朱长哉是块滚刀肉,能令他冒风险欺瞒罔上的,绝非小恩小利。
载着信的鹞子从他手臂上腾空而起,向着天宇尽头飞去。
“这菩提寺香火旺盛,规矩也不同寻常,足到戌时才会闭锁寺门打扫。”瑶光的目光追着那秃了屁股毛的鹞子许久,总算绷住了自己没有狂笑出来。
他摸着下巴,以不符合年纪的故作深沉感慨道,“连带着周围一片的逆旅宿馆都兴盛起来,好些人都为抢这最后一炉香灰,不得不留宿此处。”
“这般麻烦,为何不发排序的签子?”鸿鸣伸出手拍断面前的一根香木,上面挂着一枚嫩黄色果实,他将那果实在瑶光的鼻子下一过,“我考一考你,这是什么?”
“这门中万般事自然都要讲究缘法——是野生香椽,好东西。”瑶光赶紧接过那段木头,忍不住对着这牛嚼牡丹的人大吼,“别劈了!”
鸿鸣却将断木捏住往回一收,纠正他,“是佛手。佛手香椽。很是珍贵……奇怪,看起来不像是野生的。”
鸿鸣轻巧地将那颗珍贵无比的异化果实摘下来,瑶光嘟囔着“佛的指头怎么能这般的胖短”,而对方已经将这形状奇怪的东西一抬手塞到袖袋中去了。
“………这种怪模怪样的东西,谁会同你抢。”瑶光就是看不惯他这小气吧啦的样子,这种人做前辈的仆从,真是相当不体面。
他兀自生着气,却发现三人正站在一片稀稀疏疏的香椽林中,突然浓烈起来的是柑橘气息混着焚烧某种香料的味道。
“唔!”瑶光捂住了鼻子,表情兴奋,“檀香!是湿檀香的味道!”他比划着解释,“麦积山产白檀香,每日傍晚都有僧人入山伐木,将木料粗略烘烤烧制,然后再运回寺中制成巨大的木香烛……”
他们许是撞上菩提寺的僧人了!
瑶光无意识地抓住沈渊的袖子,“前辈,我们可以入寺!就这般……”他附在二人的耳上悄悄说了一番话语,便双眼亮晶晶地等着,直到沈渊开口说了一句——
“或许可行。”鸿鸣听到家主发话,也无可奈何。他想了想,掏出包裹中从张家顺来的几枚栗子,让瑶光使力气夹在腋窝里。
瑶光夹了一会儿毛栗子,发现自己的脉象竟然渐渐衰弱下来,似有似无。
“太好了。往后我便这般装病,想来连大哥也看不破。”
沈渊:“…………”这两位当真是偷奸耍滑,鸡鸣狗盗的老手。
瑶光反复试了几次,兴致勃勃的收了他一枚栗子,悄悄的使了云梯纵,飞到山崖那边去。
他自崖边瞧见了两颗僧人的光头,便猛然闭了气,涨青了脸,一个滚落滴滴溜溜滚下了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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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痴和戒嗔正在采白檀木,都是平日做惯了的活计,两人干的得心应手,动作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