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要教养可用的恶犬的,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出来一只惯会厚着脸皮做些逢迎小事的奶狗。他盯了那袅袅水汽一会儿,才舒畅至极的享用了这热汤。
热浴带来的热度很快便散去,沈渊微微阖了眼,舒展微僵的手指。
自从京城行来,他似乎一夜也未睡好。
霞州较紫州位置偏南,冬日却一样寒冷。沈渊静卧了一会儿,不得不运起内力取暖。
有人正向此处而来。
步法还算有章法,内息稳健,但呼吸不够轻盈。
果然是鸿鸣。他扣了扣门,轻声细语,“家主?”门内没有回音,但鸿鸣知道他还醒着。
入了门,鸿鸣才发现这人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却穿戴严整,连腰带都扣得一丝不苟。
鸿鸣小心的察言观色,将自己在成衣铺捎带的小暖丸奉上,里面竟然还燃了几颗花样香团,芳香浅浅,很是可人。
沈渊从他手中接过有些烫的暖丸,鸿鸣觉得那触到他掌心的指尖像是一段寒玉般脆弱又冰冷,不由得将那不够精致的暖丸向上托了托。
“是属下思虑不周,本应早些奉给家主。”他愧疚不已。
“你有心了。”
“属下这便去再要些暖炉……”朱府女眷众多,想来这些当季的供物都是早早备下的。
“不必。”沈渊从博古架上取了一卷竹简翻看。
他想到紫州的人家,这等时节应该已经燃起了暖香。而沈府更早一些就会烧炭,用的是最为上乘的银霜炭。
陛下心存愧疚,每季都会拨下足量的炭火与毛料供例。
冬日的他,当真慵懒的展不开身体。他在掌心中团着开始发烫的暖丸,温暖从渐渐游走到各处,令他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沈渊随手将暖丸放入薄毯之中,触手的暖与柔让他想到那姚千山数年如一日的唱念做打,想让他娶一位沈夫人入门。
女人……
【渊儿。过来给娘看看。】一个轻柔的女声突然震响。
谁?!沈渊下意识的环顾左右,直到意识到这是他脑内自发响起的声音,又从微惊中迅速镇定下来。
眼前依旧是原先的屋设摆件,依旧是正在铺被子的鸿鸣。
“家主,这样睡比较暖和。”鸿鸣将被子折成一个袋子般的形状,踌躇了一下,“若您不嫌弃,我的被子……”沈渊坐在榻上默然不语,虽然只有一声,但他绝不会听错。
那是……谁?
大姐姐?天心夫人?
不。不是大姐姐的声音。他也从未同天心夫人有过那般亲密无间的对话。
当年天心夫人与老侯爷同住在晖草堂,这本不合规矩。但她安静得像是一颗缓缓凋零的花树,又似乎是透明的一般,从未出现在姐姐们的口中:天心夫人虽说是父亲的妻子,但毕竟是比姐姐们大不了多少的继母。
陪沈渊玩耍的是阮钧和还未出阁的三姐,与天心夫人相隔了整个侯府的沈渊,虽然是她名义上的儿子,也只能同这世间其他孩子一般,猜测着她的容貌与温柔。
“家主?”鸿鸣探了探被窝,已经热了起来。而男人却依旧塑像般凝在那里,黑眸中闪动着他从未见过的迷茫,又很快变作常有的幽深。
鸿鸣小心地将门阖上,听得里面铿然落锁的声音,才向在小跨院另一侧的房舍走去。
瑶光的房同沈渊的挨着,此时已经熄了灯。他走得很慢,漫天星光都陈铺于他肩上。
沈渊倚在迎枕上,苍冷的星子从窗棂顶泄了进来,伴着泠泠月色。
他再也无寐,只是望着帐顶等待着。
许久他听到翅膀的拍打声,窗户被一只脚爪拉开,又被一只手拉住,原来这只鹞子还带了一个人来。
那人屈起手指做了“九”的手势,将信筒和另一份看起来颇沉的东西一并投进来,便同鹞子一道离开了。
是在此地监视朱长哉的暗九。
沈渊第一次没有迅速打开火漆,解读紫州来的消息,只是眯着眼睛遥望着皎皎月盘。
但无论如何默想,那女声并未再次响起,似乎当真是他的一场错觉,或是极短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