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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浮生

先皇二十年,江南烟雨小镇上。

内阁大学士华莫云为自己卜了一卦。

他得知自己会在不久后被奸人所害,自此家族缠累不断。深思熟虑后,他派人去了中原一带,找到了东石街上一户世代以酿酒谋生的方姓人家。他将自己出生不久的孙儿与这家的女婴下了蛊,因着女子日后定能在大谋上帮助到华家。从此,远在天边的两个人,逐渐有了交集。

巫蛊之人醉心于这等异象,无与有也是最难辨清。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方季青在得知自己的夫人生了个女儿后,便开始计划着如何保住祖祖辈辈苦心经营的酒坊。

在女儿方晴晴出生后的第二年,他就急着和夫人一起要个男婴。只是夫人叶氏并没有太多的香火之意,心心念念就只是把眼前这个白白嫩嫩、聪明伶俐、乖巧可人的女儿抚养长大。然而,这个女婴的成长却并不那么顺利。

一年冬月,天气极寒,连续一个月乌云压城。方晴晴得了怪病,彻夜啼哭。方老爷和夫人到处求医问药,仍旧手足无措。

这日,正逢乞巧节花灯会,方夫人想带女儿出门沾沾喜气,兴许她能病情好转。正当他们走到湖边时,只听一阵长箫娓娓。霎时,怀中一路啼哭的方晴晴止住哭声,咯咯笑了起来。方老爷惊讶,又有些莫名担忧,立即打道回府。

自那后,方晴晴只要一听到箫声,就会着了魔似的痴迷于吹箫人。不仅如此,原本乖巧伶俐的女孩儿突然间性情大变,完全没有了千金小姐该有的规矩和分寸。然而最令父母亲担忧的是——方晴晴只要听到吹箫声,她就会命犯桃花,不知羞愧地天天等在那位公子府外。加上她天天抛头露面,天生丽质早已醉人,总有些富家公子哥儿、纨绔子弟借故假扮吹箫人。这样一来,本就担心家业外人继承的方老爷,更要绞尽脑汁阻挡她所谓的好姻缘了。同时,方季青更是加快了延续香火的进度。

方晴晴15岁生日的那年,方家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男婴。方季青大呼后继有人,为宝贝儿子起名“方家一”,寄予方家独一之意。

然而,伴随着儿子的到来,方季青本该卸下的包袱却更加心事沉重:儿子还如此小,总要找个人扶持着才能撑到独当一面;女儿又那么不靠谱,早已把方家颜面丢失殆尽。他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先替儿子保住这一份家业!

……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君子,淑女好逑。”翠屏后,方晴晴饶有兴致地描画着镜中的那对如烟柳眉,心里还不忘待会儿该如何“偶遇”自己的南生哥哥。

自从上次去南湖游玩时碰到华南生,她在心中早已认定此生只此卿一瓢饮。湖心亭下,一袭白衣,一尾长箫,翩翩冰清,声声玉洁,柳风摇曳,青丝飘飘……“我的姑娘啊,夫人看到你这样子,肯定又要说你不知大家闺秀了!”侍女说着忙将方晴晴的脚从凳子上挪下来,不料她正陶醉地入神,这一大动作没让她稳住支在膝盖上的手,反倒把本以画好的眉给毁成了囧状。

“我说小玉,你是不是存心坏我的好事啊!说,是不是我家那两位派你来驱赶我的桃花儿……”还没等方晴晴说完,侍女小玉已捂住她的嘴:“小心真被夫人听到了。”方晴晴这才一本正经拉起长腔:“雷夫妇又有何吩咐呀?”“夫人说今天少爷要回来,让你去酒坊取一坛桂花酒。”

方晴晴一想到自己那个相差15岁的弟弟,就佩服父亲大人当初做了一个如此精明又正确的决定。这个家里的宝贝疙瘩的出世,终于能让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不再有闲心来挂念自己这个这么大了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听着小玉说今天父亲要招收酿酒小弟,方晴晴就按捺不住自己想溜出去偷见南生哥哥的心情,一边漫不经心地咬着胭脂,一边还不忘想着法子——既能不被父亲发现又能取回桂花酒,当然还要能见上自己的南生。

小玉替方晴晴拿出了今天的头钗:“姑娘,这次老爷又开始了他的大计。也不知道谁会被他看上成为新一届的酿酒候选人。不过,依我看,老爷肯定会找个样貌了不得、才华也了不得的姑爷。”

“臭小玉,闭上你的乌鸦嘴。”

方晴晴才不愿意把自己的婚姻当作交易,更不愿意让那对雷公雷婆婆插手呢。这样想着,眼前又浮现出了华南生在亭子里倚着栏杆一曲长吟的情景。哎,如果南生哥哥能被父亲相识该多好!

“哎呀,你能不能快点呀小玉!”只要一出门,方晴晴总是看不惯小玉一步走三次的小碎步。

“姑娘,明明是你走得太快了。你看看咱们这里哪一家的千金大小姐向您这样走路的,简直是莽汉的走法儿……”

还没等小玉说完,方晴晴早已一个大跨步折回来提着小玉往前走:“你是不是存心坏我的好事啊!明知道今天时间不多,还要给那二小子拿酒,还要偷着去找南生哥哥,哪还有时间在这里磨磨唧唧走路啊!”小玉也只能一脸委屈地一路小跑着跟上主子。

等到了酒坊门口,不等小玉开口,方晴晴早已收拾好面容,行不摇坠地扶着门框迈向坊内:“父亲大人,我来取弟弟爱喝的桂花酒。”说完还不忘用手绢抿抿嘴唇,低眉作揖。小玉早已习惯了姑娘的“双面人物”,顺势去里间提了坛桂花酒出来。

“小玉,夫人让你好好看管小姐,再不要她在外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荒唐事来!”方老爷明知道自己的女儿只是惺惺作态,硬是拿她没有办法,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更加急迫找个人来降她。但是不管又不行,管了又不听,只能厉声吓唬小玉看好主子。

方晴晴临走前跟父亲打招呼,方老爷也懒得再去嘱咐她,只对她摆摆手就让她走了。

“刘管家,这次招酿酒工的事情筹划得怎么样了?一定要谨慎对待,严格挑选,毕竟关系着祖祖辈辈的家业啊!”方老爷对身边的刘管家说着,不免又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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