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似的,一觉醒来竟然又换了去处,华南生顿时觉得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真让自己有些怀疑这样的棋子做得是否值当。
华南生躺在身后的干草丛中,看着面前这个破败荒芜的寺庙,那烛台上的灯芯已经被老鼠窸窸窣窣偷吃掉了最后的一滴油水,连贡台上的几碟果子也早已干巴地瘪下去没了一丝水分,怪不得昨日里遇到的那几个破烂男子将它们拿起又放了回去,原来是这般缘由。华南生透过白日里进来的几道亮光,这才将寺庙的模样看了个清楚,心中只剩下一片凄凉和怅然。
他甚至在最绝望地时候怨恨过自己的身世,怨恨自己为何要担负起族人的血海深仇,明知道世道艰辛、拦阻重重,为何父亲还执意要自己闯入这一滩浑水。搅动了浑水也就罢了,可是只搅动了浑水又有何用,自己也可能只是被人当做臭虫和垃圾清理掉了,甚至连小命也搭了进去,但这却又不得不做,也只能靠自己来做。这样想着,他忽然有些羡慕自己的伯父,当然,他还是知道些伯父的事情的,即便是父亲轻易不透露给自己,但是这几年在朝廷中也多多少少知道有人在忌惮着自己的伯父。然而,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自己的生死还不在自己的手中,还谈何逍遥快意人生?
狱中的日子,倒是让华南生平添了多少愁容。之前的自己,这些愁闷是不多的。他开始有些想念自己的亲人了,但最惦记的还是自己的妻子,还有那没有多少明里暗里一不小心招来祸端的时光。
“当啷”
梁上忽然发出一声,华南生猛然扭身去寻,却被自己那早已是血迹斑斑、新伤又加旧伤的肩膀疼得一阵咬牙。这帮人也实在太狠了!华南生无奈着又重新将只扭动极少方向的脖子回转过来,心中一股凄凉和悲怆油然而生。
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中等职位的官员,没有多少的话语权力,能够博得皇上和大殿下的厚爱,也不过是将爷爷生前所留下没有来得及传世的文章和手记展现在了他们面前,也只不过是借着这一点荣幸才被高看了几眼。可是高看和青睐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被人唤来唤去,成了别人的棋子和任人摆布的替罪羔羊?!
“哎~”华南生好似将这前半生的不易都化作这一声长叹给做了了结。然而,了结之后,他仍旧要面对这一身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仍旧是要做那先前最看不进眼里的土面散发乞丐去讨个今天的营生。
而等他拖着自己半条几近残废的腿出现在村头的街口时,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何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度日。他看着不远处被人唾弃,连家犬都不如的乞讨之人,那被避之唯恐不及、遇之唯恐缠身的行讨之人连丧家之物都不及。可是,即便是自己的一身尊严、满身不屈,却不能挨过今日的温饱之食。这下子,在华南生站立在那里许久之后,终于将自己捡到的那只破洞帽檐往下拉低了许多,这才弯下腰吃力地端起在寺庙中取来的碟子,也不吆喝只是径直盘腿坐下看着过往行人间或犹豫驻足的双脚。
以前的他,什么都不信,妖魔鬼怪、儒释道阴阳五行,他都不会钟情,可是现在,又或者说,当他将寺庙贡台上的点心碟子伸手拿来的那一刻,他开始在心里有些期待了。只是,他的期待却没了大的憧憬,他只期许着:如果真的有神灵,那就请过往的路人看在这满是善缘灵性的器物上施舍他些吃食,叫他能够一日日地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