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之所以又如此笃定画心不是清戈,是因为他曾目睹了六年前的一切,他知道清戈的下落,他知道清戈一直被封印在青隐湖底。
百里祭还沉浸在六年前的回忆里,忽又被和光同尘的声音扰了心神。因为他听见和光同尘微微仰起头对着雪幻鸟说,“贫僧此生唯爱她一人。”
仓促抬头,百里祭看到雪幻鸟仰头一阵长鸣,随后震翅一飞,扬起遮天闭目的落雪,雪雾散尽时,冰雪上盈盈立着一个红衣似火长发如墨的女子,那女子浅浅一笑,梨涡轻陷,缓缓朝着和光同尘伸出手来,声音如银铃儿一般好听,“你愿意跟我走吗?”
百里祭见和光同尘微微怔愣,随即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满含宠溺的笑意,缓缓抬袖,伸手握住“画心”苍白却柔软的手掌。
“画心”引着和光同尘在前面缓缓走着,百里祭唇角倏忽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意。
其实,还有第三种走不出雪墟幻境的情况,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和光同尘。
若是心中有唯爱,且是爱而不得,雪幻鸟依旧会依照他心中所爱之人幻化出模样,当他牵过雪幻鸟的手时,雪幻鸟便能感应到他心中关于所爱之人的所有幻想。
此后,漫漫雪原那么辽阔,走着走着他便会忘了这是虚妄。他在现实里得不到的,在这里却唾手可得,所以最后的最后,即便雪幻鸟将他引至雪墟幻境的尽头,他也会舍不得撒开“她”的手。
因此,即便他不会迷失在雪墟幻境里,也会迷失在自己虚妄的欲念里。
雪原漫漫,长路寂寂。
百里祭悄无声息地跟在和光同尘身后,他静静等待着,他想看看和光同尘心底的欲念,他想看看和光同尘想与“画心”发生的一切,可他只看到那一对双手浅握的身影缓缓并肩而行。
没有多余的对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仿佛这样与她一路同行,便是和光同尘心头的所有欲念。
百里祭意外,那只雪幻鸟也很意外,它在这雪墟幻境住了数十万年,迷惑过无数男人,也见过无数人心,却从未有人的心境如眼前这个男子这般干净。
雪幻鸟能感觉到和光同尘心里有爱,且是浓烈而又炙热的爱,他心里有她清晰的容貌,也有她的一颦一笑,却没有一丝一毫侵染的私欲,他的爱是它从未见到过的至真至纯。
每一只雪幻鸟在幻化成他人心中所念之人以后,便会暂时封存自我,完全按照牵手之人的心中欲念而行事,它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皆是那人的心中所念所思,而它不得也不能擅作主张。
而此次,在幻化成别的模样后,幻雪鸟头一次有了自己的意识,心口的冰仿佛在缓缓消融,漫天的鹅毛大雪里,它忽然转头看向和光同尘,不由自主地问,“你明明喜欢我,为何从不肯说?”
清泠泠的声音打破了足下踩碎积雪的沉寂,和光同尘侧首便看见“画心”瞪着盈盈双眸与他对视着,满脸的纯真之态,眸中还浮着一丝困惑。
知道不是她,可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和光同尘依旧忍不住心底一片柔软,可他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她”。
他知道,画心,永远都不会这样问他。
于是,雪幻鸟听到了他心底的答案:因为你不会问,所以我不想答。因为你不想知,所以我不会说。
雪幻鸟又问,“既知不可得,为何不放手?既知不可说,为何还要做?”
和光同尘眉目微动,面上依旧是浅浅的笑意,比漫天的雪花还轻柔,雪幻鸟又听见他在心底缓缓道:
我想做,是因我心有不安
我不说,是怕你意有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