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依然惦记着吉米,她叹口气说:“应该这辈子也见不到他了。你知道我是怎么见到他的吗?”她问我。
我摇摇头。这种事,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猜到的,再说,我根本不擅长这种游戏。他的出现如果对母亲来说是个大发明的话,我倒愿意他还不如不出现,这样也不至于把命丢掉了。我不知道他的闪光点到底在哪里,多年过去,还闪的到现在令母亲念念不忘。
“我是在一个路口“捡”到他的。他快饿晕了过去。身无分文,衣衫褴褛,饥肠辘辘,他的脸色泛黄,眼睛无神,却流露出强烈的求生似的愿望。他用这种眼神一直盯着我,本来把我盯的差点要发火,后来,突然觉得,我应该怜惜他才对。”
她把双手合什,表情已经完全陷入当时的情境之中。
“于是,您就带来了一个有趣的艺术家。对吗?”我问。
“对呀,你不觉得吗?他很有艺术气息,有无可辩驳的这方面的才华。”她开始寻找当时的陶醉之感。
“当他改头换面之后,填饱肚子之后,不再流浪街头之后,他的本色就是个艺术家。”我为她的全面做补充。
她点点头。然后突然用双眼盯紧我:“小艾,你说,你能不能说明白,他怎么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几乎成了我心头的死结,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我默默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心悸的感觉像个杀手一步步逼近我。
“你不知道,他这样了无声息的走掉,让我感觉我欠了他什么一样。”她把头微微低了下去,手里的酒杯却举了起来。
我赶紧跟她碰杯,喝了一口。她却一饮而尽。
“您可怜的不是一个艺术家,我倒觉得像个流氓,你不记得父亲也很讨厌他吗?”我问她。
“你父亲能看懂什么?反正我欣赏的他从来都反对。”一提起父亲,她就霸气侧漏,彪悍劲又来了。可是,这种一瞬间的熟悉,差点令我泪涌眼眶。这就是小时候的气息,我以为我会永远彻底忘记,再不想起。母亲一个无意中的动作,竟然又把它搅合的七零八碎。
我看着那个方向,想着那个酒窖口的枯草,一堆乱石头,还有那天鸣叫的乌鸦。恍若隔世。
母亲老了,皱纹折叠在她的脸上。但没有疲惫的状态,虽然有点忧伤的表情。这种忧伤会随着她的离开而慢慢彻底消失。总有一天,她会彻底不记得吉米。
“说说你父亲吧,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了。”她重新回到现实中,接受另一种她曾经思念但永远不再属于她的东西。
“他很好,跟你一样,新人对他很好。她也是再婚,带了个女儿,跟我一般大。不过,我只跟她见过一次。很像我那个后……。”我停住了,终于还是没把那个字叫出口。
母亲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她用手把杯子滑的团团转。
她接了个电话,说:“咱们该回去了。”她彻底恢复了她的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演出,剧终人散。
我知道那个电话是他打来的,他在催她回去。而她丝毫没有犹豫,立刻起身。这一刹那,我感觉又被抛弃了一回。
母亲头也不回的走了,在大街上,临走她说了句:“你好好保重自己。”这像一句永别的话,我无力回应她。
我往她相反的方向走去。我们都没有转身看一眼。
安克电话说在学校大门前等我。
一大群学生正过马路,大部分女生扎着马尾,穿白衬衫和牛仔裤,她们谈笑风生,一脸青春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