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铜炉,上好的木炭燃了一宿,倒还算暖和。悄悄瞥了瞥,里边没看到人影。疑惑之中,小美转身沿着空旷的长廊去寻。
书房的灯彻夜地亮着。不同于红得像血的灯笼罩子里射出的光那般阴森,它的光芒白得如同山间冷月。
在这种充足的光线下,房中的人整个轮廓就显得异常清晰,清晰到连他鬓边不多的白发都根根分明。
“早已看见你了,打算杀人,正是个好机会。”
小美在门边迟疑了片刻,将贴身的短刀和手枪又紧了紧,才慢慢推门而入。
“不去睡觉在这里胡说八道。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出于职业习惯,她淡淡问了句,倒是让他生出一丝被关心的错觉。
“昨晚见到了一个年轻人,自称是我侄子。他没喊我叔叔,反而把我这把老骨头打得快散架了--现在还疼。”
“跟我没关系。你的家务事。”
“美儿,说实话,是不是盼着我早点死?”
小美假装听不见,望着墙上的一副西洋油画出神。洪将军干咳几声,伸手去揽她的腰。
“坐我这里,有很重要的事,只能告诉你一个。”
她似乎是愿意了,绕到他的红木雕花椅背旁边。明亮的目光游到书桌上的一张三尺长的地图上。
“要打仗了?”
“对,十天之后。我不一定还能活着回来”
一面说着,洪将军打开了墙壁上的暗柜,取出一只小巧的金丝楠木箱子。
“给,打开看看。”
一枚银白的钥匙摆在了小美的手心。犹豫着开了锁,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道夺目的璀璨金光。
箱子里排着十六根小金条。
“美儿还年轻,总要生活。我许你自由改嫁。积蓄大部分用在军队上,恐怕是要被达官贵人们笑话寒酸了。”
原本预备抽刀的手颤抖着交叠在一起。小美忍着眼泪,强迫自己镇静。
这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对?
如果足够坏,一刀刺死不就好了么?
可是,一个陌生男人能替她考虑得这般周全,不论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都难以下得去手了。
“谢谢,我不需要,真心不缺吃穿。”
洪将军仰起脸,新配的茶色眼镜衬得他比往常温和了几分。
“我有件事早想问了,陆士彬也汇报过。林家有个小警卫也住过院,是不是叫李炎?”
“我负责的病房里没有他。”
“可是,他是我亲侄子!现在居然十分恨我,我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林家待他如亲生的孩子,”小美坦然地笑笑,“养育之恩,永世不忘。”
“当真?!”洪将军将信将疑,“阿炎没被虐待?”
“十月份林家在天津火车站遇到了袭击。林少爷命悬一线,李炎受了伤。每天林太太送来的补汤有两份。”
“那,有没有送阿炎读书识字?”
“我和你的侄子见过几次,谈吐,学识和穿戴,都是京城里公子们的水平。若不是视如己出,林家为什么要在一个毫无血缘关系上的人花费这么多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