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入工部衙门,是以城中疏浚水渠掌事者的名义,又是刘恩朝带着去,自不会有人疑心。
转入内堂,刘恩朝指了指伍谦平素日办公的书房,明夷见昏黄的油灯从纸窗中透出,皱了皱眉:“往后给他多点盏灯,别坏了眼睛。”
刘恩朝笑了笑:“大人不许。”
明夷了然,他啊,也就在她身上最舍得。更何况,廉明的名声绝不能坏了。
再说,他怕是要很久不会回这间书房了。或许他回来,功成,定是会想办法再将她娶回来。那时,她便能亲自照料。如果,她也活着的话。
瞬时想到的千万种,都带着些无可奈何。这种情绪,不适合离别。她心底摇摇头,对刘恩朝示意,让他敲门。
“大人。”刘恩朝轻轻叩门。
“进来吧。”伍谦平声音无波。明夷却似乎从声音里听到了许多疲惫,心又是揪起着疼,鼻子泛酸,有些不争气。
闷雷一声,恰是时候。掩住了二人开门的声响,也掩住了明夷的脚步声。伍谦平递了个眼神,做个手势,识趣地走了。
闪电划过,房中有一霎亮如白昼。伍谦平着月白色的常服,簪发,垂下一半,背着身,正将一扇窗闭上。衣袂摇摆,配着瘦削的身影,飘然若仙。他整理着被雨打进来淋湿的衣袖,一边问道:“她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
明夷愣了下,想到自己原本说的,是让刘恩朝转交物件。伍谦平也没料到自己会亲自来。
关窗带起的风,让屋中油灯灭了一盏。闪电过后,眼前有一瞬格外的黑暗,明夷睁大眼,生怕眼前人消失不见。
他将油灯又点亮,回过身,望进她带着些惶恐的眼里,便也静止一般,只有眼波流动,闪闪发光。
她开口,莫名带了哭腔:“好久没见你了。”声音委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想想这么久以来,都极少表露出的,柔弱无助。见了眼前人,自然而然涌出来,恨不得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
他眉头微微皱起,轻叹了口气。她以为他要责怪自己冲动,贸然前来。没料到他快走两部,伸手一拥,把她紧紧扣在了怀里。
哪还需要什么言语。
外头大雨已经倾盆,穿林打叶,雨是四面的帘,雨声也是一道最好的屏障。两人如同在天地自然设立的结界中,谁也扰不了,谁也顾不上。
她的脸贴在他胸口,双手环绕在背后,其实离别并没几日,竟然明显瘦了一圈,显得更加单薄。只有耳边如雷的心跳声,还依然强大到让她心安。
眼泪停不住,怕湿了他衣裳,便将头扭过去。伍谦平觉着了,轻轻捧住她的脸,用拇指抹去眼泪,又拥紧在怀里。
“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他声音柔柔的,带着笑意。
明夷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脸。心里闪过的面庞,都是他那过分好看却常常气质阴骘的脸。从头一回在这个世界上见到他,就没有办法忘记的脸。有几分危险,有几分难测,却因此而更加让人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