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一大事,那位尚主之后便缠绵病榻的驸马郑颢,终于殁了。
明夷身为伍侍郎的下堂妇,打回了平民身份,自然不能登堂入室,去驸马府吊唁。这对她来说,再好不过,她与郑颢是有数面之交的,好歹人家也帮过她。对郑颢郁郁不得志的短暂一生,她只得旁观,也觉人才可惜。但这结果,是命定的,或许对他而言,能与心中所爱之人九泉下团聚,比囿于家族,困于驸马位,要快活得多。
明夷也想探望万寿公主,无论公主对驸马有多怨恨,但毕竟也曾痴醉爱慕,人死如灯灭,怨会散去,但当年的惊鸿一瞥,少女心动,会始终萦绕着。但郑家百年世家,又有尚主之荣,丧事不会简办,恐怕尾七结束之前,公主不得安宁。
只未想到,成言在驸马殁后两日,便匆匆寻来,让明夷去清行府上一叙。
这是观中别后,明夷第一次见到已被万寿公主养在别院的清行。
他风姿不减,甚至因为养尊处优,丰润了些,少了憔悴与戾气,显得愈发清贵。
一身蜀绣道袍,看得眼熟,是万寿公主在她这儿定制的蜀锦料子,寸锦寸金。宽大的袍袖却轻薄如蝶翼,似要乘风而去,更显得这位清行道人仙风道骨,不染凡尘。
连头上的道士冠,也是无暇美玉整块雕琢,玲珑精巧,素雅的白璧实则奢不可言。
他一拱手,一声慈悲,目不斜视,明夷却捕捉不到他的目光。他似是满脸悲悯,实则满目茫然,并不聚焦。有种深深的虚无感。他的美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在世俗最奢华的包裹下,映衬出最脱俗高贵的面容。
明夷感觉到身后的成言更往后退了一步他今日扮作明夷的长随,穿着低调,垂头不语。清行现身,成言始终没抬头,而是将自己深藏入明夷的背影里。
明夷看了眼面前似谪仙之人,无声叹了口气。她总有种不祥之感,清行用所有气运开出如今的瑰丽明艳,但往往花开最盛之时,距离凋谢便也不远了。
清行如今比往昔更通透,哪能瞧不出明夷的惋惜之感,有了片刻动容:“明娘子一向可好?”
明夷恍惚了下,这称呼许久未闻。哦,自己已然下堂,不再是伍氏之妻。
明夷浅笑了下:“自然是好的。”
清行邀明夷入室,成言默默跟着,却在门口止了步,守在门外,轻带上门。
明夷从即将合上的门缝中,见到那张苍白瘦削的脸,眸色幽深,双眉紧蹙。眼里情绪万千,最后凝成一种哀求。
这哀求定不会落在清行眼里,在他眼中成言如同透明。明夷心中叹息,知这是成言对自己的请求,希望她能将清行引出歧途,可她何德何能?
入座,里头茶水温热,应是方才预备。
明夷扫了眼:“你这次伺候的人都靠得住?”
清行点头:“皆是公主安排,目不识丁的哑奴。况只要我无苟且之事,她并不在意旁的。以防万一,我今日让他们在屋后看着丹炉药草,不得离一步。”
明夷端起茶碗,轻啜一口:“看来此茶是清行亲手泡制,荣幸之致。”
清行唇角轻扬,但无半点喜色:“你我何须客套。”
明夷闻言亦有一丝恍惚,当时他是清冷琴师,二人也曾互相帮衬,不掩饰身家秘密,也称得上一声知音。此刻,怎得越发陌生起来。只有一点,彼此还是愿意相信,对方不会对自己有加害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