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心上重石放下了,兄妹啊……大概最多也就是暧昧,给刘恩朝斟上酒:“明夷思觉尚未恢复,恩朝兄见谅。”
刘恩朝从腰间解下钱囊,将皮质的钱囊送到明夷手中:“我可是倾囊相与了,你也知道,我手头可活动的钱银有限,今晚恐怕要明夷做东了。”
明夷手上一沉,除了铜钱,里面似还有些圆形的东西,也不好当着人面打开验证,心中翻滚,唯恐这点赠与还挡不住这桌酒席。
刘恩朝倒是细心,笑道:“里面有几颗为兄腰饰上拆下的金珠子,应该能换几贯钱花。”
明夷顿感此人形象高大威武起来,顶着河东狮的压力偷偷给她金子,这是什么样的恩情啊!真乃蓝颜知己,万一要以身相许,她也认了!
未待明夷拉着刘恩朝的手感激涕零,灵儿带着仆役进来,四盘硬菜一股脑上了。一盘晶莹剔透的切鲙,摆成盛放姿态,也就是如今的生鱼片。一盘子炙鹿肉,香气四溢。一盘子蒸制的带皮羊肉,微微膻气,小碟子配着蒜泥姜末,用来蘸食。一盘子猪肚和鸡胗切了花儿做成的羹汤,撒着胡椒。另外又送来一盘肉馅儿的蒸饼,类似于包子,一盘雪白的桂花糕,甜口。
明夷自从穿越而来,除了病中喝粥,几乎餐餐和面片儿汤较劲,压根舍不得吃点荤腥。这几盘菜一上,肚子兴奋到咕噜噜叫唤。刘恩朝听了去,也不点破,抿嘴笑。
明夷尴尬,岔开话题:“不是说殷妈妈安排了三位花魁娘子吗?怎么如此端架子,还不上席?我叫灵儿来问下。”
起身要开门,被刘恩朝一把拉住:“明夷是和为兄说笑吗?我怎瞧得上那些庸脂俗粉。已和殷妈妈说了无需作陪,我们兄妹两清清静静喝酒说话就是。”
明夷笑道:“真想看看那位师娘子是何种天姿国色,能令恩朝兄青眼相看,情有独钟。”
刘恩朝收了笑意,凝神看着明夷:“如果不是长相实在一模一样,真怀疑你是不是明夷。”
明夷伸向猪头肉的手停顿片刻:“大夫说再过些时日,明夷的神智自然会恢复。”
刘恩朝缓缓把目光移开,夹了块羊肉到明夷碗里:“多吃点,早日恢复才是。”
明夷松了口气,总觉得刘恩朝有欲语还休的意思,也并找不出什么话题,干脆让对方多说一点:“不如说说你我相识以来的事,一来兴许有助唤回神智,二来也避免我不知觉,做错说错。”
明夷如此说,已是考虑到既然二人相熟,刘恩朝肯竭力相帮,互相难免有不能与外人道的机密,或许只是一些八卦艳闻,但刘恩朝既然畏妻,定会小心为上,告知一切,好叮嘱明夷勿有错口。
果然,刘恩朝掂量片刻,表情慎而重之:“无论你记得多少,我只问你,你我确是刎颈之交,是否无疑?”
明夷摸了摸钱囊,深深点头:“可同生死,共患难。”
刘恩朝吁了口气:“那就好,我就从七年前开始说吧。”
明夷撕了块鹿肉,边听边吃。
“会昌元年,我本是幽州户曹参军,谨慎为人,闲散度日。却逢幽州军乱,节度使被杀,朝廷智取,引得军中内乱,百日方定,由张仲武出兵平乱,任节度使。
我虽明哲保身,远离派系,也难免被疑,不得重用。次年,在长安跟随长兄生活的老母病逝,加之郁郁不得志,我以丁忧辞官,赴长安居丧。
我在长安本还有一些土地屋舍,原本娶妻活儿不在话下,但仕途无望,壮志难酬,难免心中郁结,加之交结了一些江湖朋友,向往千金散尽的豪气,日夜饮宴寻欢,甚至眠花宿柳,多少钱财都经不得如此挥霍,终于家财殆尽,兄长也与我断了往来。
我就是在这时候与师娘子相识,当时我陪同朋友列席一场酒宴,场面不小,长安地面宴请来自益州的江湖第二大帮派桃七帮帮主,免不了要请师娘子出席抚琴助兴。宾客未到,陪客中一莽汉就和师娘子起了争执,他以为师娘子是寻常烟花女子,言语轻薄,欲上下其手。我那时终日宿醉浑噩,不知轻重,看不过眼,便出手阻拦,可我这拳脚哪及武林中人,未过几招就内伤昏厥了。
待我醒来,已在师娘子房中。后来我才得知,桃七帮新帮主是陶老帮主的女儿陶三娘,与师娘子是旧相识。陶三娘到来之后,将轻薄之人狠狠教训,折去手脚,主人家向师娘子奉上大笔黄金才了断此事。这也不难推想,如若师娘子不是背后有江湖势力,又怎能在平康坊如此自在,什么客人都敢往外推。
师娘子欣赏我仗义,并直言我相处的那些不过江湖杂碎,与之为伍,害人害物,堕了自己的品性。一语惊醒,我亦悔当初。师娘子欲赠金与我,被我退却,便为我安排前程。桃七帮在长安亦有产业,师娘子荐我掌管帮内一家旅社,我甚为感激。而与你相识,也是拜师娘子所赐,说你有经商手段,可为我益友良师,你我一见如故,兄妹相称。”
刘恩朝叹了声气,饮尽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