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见他样子夸张,笑道:“怎么?这些东西不好?”
连山摇头摇得更厉害:“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宝。想来师娘子这些年的珍藏,尽数在此。珍宝之贵重,已是惊奇,将如斯珍宝全数赠与,更是大出意料。”
明夷笑了笑,洪奕是慷他人之慨,自然舍得,那师娘子自知魂魄将散,金银又有何值得留恋。只是这些琳琅宝石,她也不太懂得,丰家变故之前也算得上富商,连山如同管家,怎会这般大惊小怪。
连山大约知道明夷所思,解释道:“拾靥坊虽名声在外,实则一来货物售出后,所得即刻用于购置花材药物,支付工匠,留存并不多,宫中、官眷、青楼、戏班,大多下月中方结算,赊账不少;二来阿郎与娘子皆务实之人,钱财积累用于购铺、置地、拓宅,对奇珍异宝却无甚兴趣,因此,连山也未见过如此多珍稀之物。”
明夷点了点头,挑几颗艳丽宝石出来:“金银玉器我还看得明白,但这些东西很值钱吗?”
连山吸了口气:“西市那些胡商,从僧伽罗带宝石到长安,动辄三年五载,且途中艰险,生死一线。无论这些胡商带来的,或是半途被劫后黑市辗转而来,甚至宫中贡品里流落到外的宝石,都是价值连城,小小一颗抵得寻常人家三年收成。色艳粒大的,有价无市,多由各种渠道流进身居高位的官员府中、内宅。此箱中所藏,可见师娘子裙下居高位者不止三五人,亦或有江湖名宿,从黑道得来。”
明夷手有点微颤,难怪连山要检查门户。钱财,一向剑有双刃,若自身担不起的奇珍异宝,常常带来杀生之祸。师红依能安然守着这箱宝贝,大约是其秘不示人之外,还受着桃七帮的庇护,一般宵小不敢擅动。如今这些东西在手里倒成了烫手山芋,她得想办法护得宝贝与自身皆周全才行。
明夷让连山把油灯再拿近些,仔仔细细翻看箱里的东西,让连山帮着把这些珍宝分为三等。
下等是金银首饰和品相普通的玉镯玉佩,占了六成之数,价值金额却不到这些珍宝的一成。这些她打算用作重开工厂,购买原料。目前布置店面只为消耗库存,总不能坐吃山空。日后折算分红也罢,计利息归还也罢,都不会少了洪奕,现在的师红依的一份。
中等是工艺精巧的镶嵌饰品和通透漂亮的玉器,占了三成。这些算是备用金,妥善收藏,非生死关头不擅自动用,师红依可以随时取走。若日后店铺有妥善的发展计划,再和她协商决定。
上等便是那些来自僧伽罗的宝石,数量不多,价值惊人,真正的稀世珍宝。左思右想,两人都觉得无论店铺还是老宅都不够安全,最好的去处还是行露院。只不过需要改头换面,使这些珍宝“大隐于市”,不至引人垂涎。
明夷想起楼上箱中所藏那些蜂蜡所制的黄色蜡烛,灵光一闪,问连山:“楼上有些蜡烛,你可会制作?”
连山点了点头:“原本就是我做的,镖队里巴东的镖师送了蜜蜡来,我学了制作方法,做得不是很好。原料难得,所以娘子一直收着。”
明夷笑了起来:“你将蜡融了,把宝石藏在蜡烛中,引线做短一些,防止烧到宝石所在处,明白了吗?”
连山拍案叫绝:“任谁也不会想到如此绝艳的宝石会在粗糙浑黄的蜡烛中,大妙!”
明夷兴致越发高涨,催促着连山上楼做好蜡烛后把工厂修缮和工人、原料费用计算个清楚,好立即投入生产。万一开业爆红,铺内物品一抢而空,她得给客户做好登记,尽快制作并送货上门,配上手绘的产品单更好,哎呀,想想真是忙碌又兴奋,拦不住成千上万的铜钱往她这儿滚滚而来。
目送连山带着木盒上楼,明夷深吸了口气,再扫一眼店堂里焕然一新的面貌,手心发热。她在晚唐亲手赚的第一桶金近在咫尺,唇角不由上扬,不甚熟练地将店门打开,铺外的阳光撒了进来,地上的花瓣格外红得耀眼。
店外来往的人已不少,悠悠闲闲,来市集多为闲散之人。女眷也多,挥着罗帕想驱散些暑热。只要是女客,不免都会往拾靥坊里观瞧,先看那遍地花瓣儿,再看新奇的装饰,犹犹豫豫,却不进来。
明夷会意,指不上连山来招呼,干脆自个儿在店门口迎起了客。她还未来得及更衣,还是一身飒爽男装,来来往往的女子也都忍不住打量她,她捕捉到目光便直直望过去:“拾靥坊新开,小娘子请进。”
女客们掩嘴笑着,便也大大方方进来,玩赏那绣鞋鸟笼的花艺,咬着耳朵,眉眼里春色无边。女子贴身物事,加上旖旎配色,都是心知肚明的暧昧情境。
明夷顺势递上连山连夜赶制的迷你试用纸盒:“这是拾靥坊招牌的桂花白和杏儿粉,若用着好,再请关顾。”
女客们拿了赠品,大多会说两句好话。也有面薄财厚的,买上一二回去。只是场面始终不若明夷想象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