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完,门外有嘈杂声,连山收起了桌上的纸笔:“今天荐人馆送人过来,娘子要去看一眼吗?”
明夷走出去看了一眼,总有二三十位,有老有少,灰蒙蒙一片,看着头疼。
“这么多人?”明夷以为只是先聘用四五人,不会有这么大阵仗。
“沙洲那边又打起来了,搞什么起义。青壮年上了战场,老弱妇孺无可依靠,大批往长安一代逃难。荐人馆挑了些还有点体力眼力的,使劲儿往各家推荐。”连山补充道,“价格倒是很低,大多只求三餐一宿,有点铜钱就干。”
明夷转头对连山说:“工人我也不会选,你看着办吧,老实、不蠢笨就行。”
连山点了点头:“需要为娘子叫一辆马车吗?”
明夷挥手:“不用,我能认得路回去。”说罢,穿过人群而去。
人虽走了出来,那种复杂的气味依然在鼻腔里挥之不去,有老年人身上的油脂味,有与牛羊呆久了留在衣衫上的骚臭味,更多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不洁净的气味。
明夷两手握在一起,感觉有些发凉。那种气味,有个最简单的名字:“穷”。当人下一餐饭都成了问题,什么自尊,什么洁净,都毫无意义。在现代,她从未真正体会过贫穷,父母虽给不了她完整的家,没少过她供书教学生活费。凭着学历和头脑,她也没愁过吃穿。
回到晚唐,再不济,还有一间铺子,半片大宅。缺乏的,是安全感,是对时局的信心。如果她不是穿到了长安商户,而是在沙洲战场,恐怕她也在这逃难的人群中。
一路她格外留意,果然多了不少衣衫褴褛之人。
走到近东市,腹中饥饿,明夷买了两块烤饼,准备简单对付点,见到路边带着幼儿的逃难妇人,这一口怎么都咬不下去,把饼给了孩子,妇人要孩子叩头,吓得明夷落荒而逃。
在现代,她可以面不改色路过那些乞丐面前,因为知道他们大多是职业乞丐,下班后吃香喝辣。更不敢随意滥发善心给那些抱婴孩的乞丐,怕自己的行为助长了拐卖之风。
而面对那些真正逃避战乱走投无路的人。她无法不动容,只恨自己能力有限,无法给予更多。唯有祈愿,从那些富人身上多赚银两,才有余力兼济他人。
路过红云坊,客人寥寥,仇夫人怨毒的眼神能把她衣裳烧穿,她正想快步走开,迎面碰到一个挺眼熟的男人叫住她,回想了下,是那位见过两次的市丞。
市丞一脸笑意:“明娘子安好?上次实属无奈,还请娘子体谅,我们这些做小的,实在也说不上话。”
明夷明白,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何况自己还在这地面上混,便也一脸笑意:“岂敢,岂敢,大家都不过谋个餐食,市丞大人多番维护,明夷铭记在心。”
市丞陪她往拾靥坊走,神神秘秘低声说道:“娘子近日往来要多加小心,听说那采花大盗已经祸及东市,来无影去无踪,已经惊动京兆尹,多番追捕,毫无进展。”
明夷又闻这话,想到最近时时有被人窥伺之感,顿感毛骨悚然:“这采花大盗究竟做了何事?”
市丞贴近她耳边:“坊间传闻虽多,实则捕风捉影。实际上是一位城中富商报的案,说自家小妾被采花大盗糟蹋了,寻死觅活。经官府调查,那位小妾确实半夜被一名男子入室骚扰,不知下了什么迷药,将她夫君珍藏的古玩悉数盗了出来,双手奉上。后来被她夫君发现,不好交代,便哭闹着要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