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难以置信刺痛了沈星宁,那不是她认识的席池了。
在她为数不多的认知中,爱不该演变为一种无形的伤害或者自伤,她见过太多以爱之名做出的伤害,不愿席池弥足深陷。
“你是我的朋友。”
努力的笑容最终垮掉,徒留一点可悲的落寞,“可你知道我不止拿你当朋友!”
虽然是角落的位置,但他们制造出的响动已经引来频频望向这边的视线。
她不习惯成为这些无端视线的关注者,仅有的一丁点耐心都被耗尽,“上完课再说,回你位置吧。”
沈星宁的妥协被误认为缓兵之计,席池直接拽住她的手腕,一下子站起来,因为太激动凳子惯性地翻到,瞬间引来所有人的回首。
凭空的一腔热血在不相适的场合只会让人倍感不适尴尬,这一点席池和冼宇正相反,冼宇是个挑选场景和制造氛围的专家,或许和他的心理学素养有关,总能轻而易举地进入到他搭建的一隅天地中,敞开心扉聊一些平时不愿意触碰的话题。
曹清语远远注视着,心揪到嗓子眼,试图从后排绕道角落位置,想阻止席池一时冲动。
不友好的细碎的交谈已经在同学们之间传播。
曹清语不确定地开口,有些嗫嚅,“席池。”
席池仿佛压根没听到,强硬的扣着她的手腕,手臂悬在空中,他往上提了提,“你出来。”
沈星宁烦躁到极点,被拎起的胳膊隔着外套和连帽衫都能感受到他手指的张力,忍着脾气说道,“你先放手。”
角落里的响动闹的不小,导致有人开门进来了都没人注意,傅教授把一大叠资料搁在多媒体讲台上,径自躲到休息室。
有人走到角落,打断了僵持不下的局面,开口的声音很清脆,是个半大的少年,“教授请你去休息室。”
沈思岚出现在实验室几次,偏女生的长相容易记住,被同学们归为傅教授的助手。
见席池还不肯放手,他走过来横在两人中间,刘海又长长一些,垂下来盖住眼睛,不轻不重地重复,“教授请你去休息室。”
曹清语也凑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角,很小声地提醒着,“席池,傅教授等你呢。”
席池不甘心地松手,那股子强硬态度尚未收敛,根本容不下旁人,像是做出最大的让步,“下课后谈。”
沈思岚扶起地上的凳子,顺势坐在她旁边,白炽灯的光照下来,和席池的眼睛一样,他眼睛里跳跃闪烁的光点也在趋于暗淡,“师姐,手没事吧。”
她摇摇头,罕见地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笑,“没事。”
藏在刘海下的眼瞳随即清明起来,窥伺般觑见她挽起袖子检查微微泛红的手臂,恬静温淡的少年惶然一开目光,难以言喻的低落涌上心头,像在森林中迷路的鹿,顶着鹿角跌跌撞撞不得其法。
悦耳的声音侵染萎靡,他也拿不准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天我去京都。”
缺少状语让这句话听起来如雾里看花,没头没尾的。
不过她这么聪明,一下子明白过来他的怅然心事,但她更明白,这世上有形形色色的劫和曲曲折折的路,有些劫只得自渡,有些路即便再难也要走下去。
“恭喜。”
恭喜什么?喜又从何来?
沈思岚听懂了,恭喜他去京都读书,恭喜他可以见到父亲,的确都是值得欢喜的事情。
困惑他许久,甚至深陷无解的公式怎么都没法继续执笔写下去的题居然被她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两个字轻松破解。
人生本不是道太难的题,所谓的无解不过是困在自设的陈述命题里,其实跳出那个逻辑怪圈反过来重新审题才会发现走了繁多弯路,浪费了很多笔墨。
他站起来,带着少年人的孤勇无畏,“谢谢。”
少年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沈星宁转过头,专注地摆弄起实验器材,摇晃试管看那攀附在试管壁上的气泡一个个破裂,她倏然顿悟——
相遇与离别都是一瞬间的事。
有个少年突然闯入她的生命,匆匆忙忙,来不及说幸会。
他们分别的匆忙,来不及说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