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四月初二,到了这个季节,即便是地处本朝最北端的林山县,也呈现出了郁郁葱葱的春日胜景,仿佛天地万物都重获新生了一般。
城外一座阔大的别院中,一派热闹喧哗的景象:美酒佳肴流水般地摆上了桌;仆从如穿花蝴蝶样往来不休;宾客们欢声笑语不断……
今天,是林山县县令之女纪芷若,成亲的大喜日子。
不仅林山县城里的人,就连十里八村的百姓们,都赶来吃酒席——反正纪家家大业大,不在乎礼金,只图热闹。
附近几县和纪家有交往的,更是一个不落地来捧场,场面又怎会不盛大?!
可是,只要仔细观察下宾客们,就不难发现,大家之所以说笑得如此欢畅,可不是因为开心,更多的是嘲笑、耻笑、看笑话等心态。
他们不像是来吃喜酒的,反倒像是来欣赏一出滑稽戏的。
想想纪芷若的家教、容貌,以及这门婚事的来龙去脉,宾客们有这样的表现,实属再正常不过了。
夕阳西下,别院深处的院子里,躺在炕上的新娘子,缓缓睁开了双眼,默默整理着不属于她的记忆,并没人发觉,她的内里,已换了个人。
纪芷清转过头,呆呆地看着躺在自己身旁的少年,心中狂呼,“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自然没人能回答她。
就像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她明明和渣夫同归于尽了,为何下一刻又带着陌生的记忆回到了十四年前,身体也变成了堂妹纪芷若一样。
丫鬟们见她醒了,不等召唤,便围拢过来,叽叽喳喳地向她描述今日成亲的“盛况”。
她被吵得头痛欲裂的同时,赫然发现,这门亲事,正是纪家家族命运的转折点,立时打点精神,努力寻求起破解之法来。
“啪嗒、啪嗒……”一阵响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速度挺快。
一个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美艳妇人,出现在了门口,张口喊道,“女儿啊,这回你可痛快了吧?!”带着一身酒气。
她正是纪芷清的四婶,纪芷若的亲娘何氏。
纪芷清,不,现在是纪芷若了,一把抓住何氏问,“娘啊,前头客可都散了?”
“啊,散了,这家伙大家伙儿乐的……”何氏满脸红晕,摇头晃脑,显然很开心。
纪芷若却心底一沉,“完了!宾客散了,就无法当众悔婚了,婚事倒贴的内情也传出去了!”
何氏走过来看炕上的新郎官,只一眼便发出了惊叹,“我的个老天啊,这孩子怎生得如此俊秀?!”
少年静静地躺在那里,肤白若雪,细腻娇嫩,标准的瓜子脸精致得难描难画,秀丽无双的五官,让多少美女自愧弗如,只能感叹上天钟灵毓秀的神奇。
何氏只觉心跳如鼓,手脚都不知放哪里好了,还不自觉地整理起鬓发和衣裳来,“女儿啊,我这妆容可还妥当?”
这是何氏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谢博衍,立时明白女儿为何连命都不顾,也要强嫁给他了。
纪芷若目光森冷地看着何氏。
不,她并不是因何氏的失态而恼怒。
因谢博衍这位全朝第一美男子,发疯发狂、相思成疾的女子,前世她见到过听说过的,实在是太多了,相比之下,何氏这样真不算什么。
她是因为别的。
“娘——”纪芷若悲愤地质问,“你到底是真没认出来,还是装作不知他是谁?!”
“啊?”何氏表情迷惑,“你认得他?”一点承认的意思都没有。
纪芷若从头凉到脚。
这就是她两世的至亲!简直无情无义,不念一点亲情,外加恬不知耻!
难怪祖父六年前就将四房赶出家门,并彻底断绝了关系。
“就打娘忘了他的容貌,也该记得他的名字,谢博衍谢公子,他是五姐姐的未婚夫婿!”纪芷若眼中的泪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