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病中的谢博衍气短声弱,喘息连连,可他不肯停歇,用尽全力将字字句句说得清晰无比,犹如杜鹃泣血。
何氏都顾不得哭了,忍不住问,“这是什么经文?怪好听的!”
纪思源一张嘴,先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哈欠,虽说不知是哪一本哪一篇,但他直觉这是他最恨的四书五经——长这么大就从来没听明白过!
纪芷若心中叹息,她忽然间想到一件事:她只顾念着全了自家的名声,这才急于取消婚约,却没想想,谢家诗书传家、品行高洁,又岂容玷污?!
而谢家的家风,别说已被逐出家族的纪家四房比不上,就连祖父主持的纪家主支,那也是比不过的!
她错了!
并不是谢博衍病糊涂了,而是她就不该用普通举子黄生的反应,去推测皎然如月的谢博衍!
儿子一声声的吟诵,听在谢书恒的耳朵里,犹如暮鼓晨钟,直击他的魂魄。
他仿佛又看到那个粉嫩的幼童,大睁着懵懂却清亮无比的眼睛问,“爹爹,我已经会背了,可一点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自己则满含微笑地解释,“‘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它的意思是说,读书人首先要做的并不是学问,而是品德端正,这才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
“呵呵……”谢书恒苦笑着,眼中再度落下泪来,他忘了,忘了“慎独”,忘了圣人之言,动了不该动的小心思,若不然,他们父子又岂会有这场大祸?!
而现在,他又做出了德行有亏的事!
激荡的情绪中,谢书恒转身,端端正正地对纪思源深深一揖,“贤弟,哦,不,亲家公,这门亲事我们谢家认下了,请问可有婚书?”
纪思源还在呆愣,何氏已直直跳了起来,“有!有婚书!”她的个天老爷啊,她的乖女婿啊,咋就这么让她稀罕呢!
谢书恒接过婚书后,只是用眼一扫,便说,“我来重新誊录一份吧!”狗爬字就不说了,关键是错别字实在太多。
“行,行……”何氏跟着谢书恒往外走。
谢书恒回头看了一眼,何氏又用力一扯,纪思源才游魂般地跟了上去——他总觉得这一切都跟做梦似的。
出门前谢氏父子对视了一眼,谢书恒说,“你好好养着吧,一切自有为父安排。”这是他的承诺。
谢博衍说,“谢过爹爹成全!”再次表明自己坚定不移的态度。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纪芷若和俞潜都不由自主地盯着谢博衍看,仿佛他是个珍奇的小动物似的。
谢博衍顾不上俞潜,再次和纪芷若眉目传情起来,他的那张脸上,带着五分得意、三分兴奋、还有两分小贱——这回,他的娘子总该表扬他了吧!
也不枉他昨夜整整复习了一夜前身的记忆,这可真是,“书到用时不嫌多”啊!
看他的亲亲小娘子,还说不说他脑抽了?!
纪芷若这回确实看懂了谢博衍的心意。
而谢博衍方才做下的事儿,的确值得表扬:谢家不再追究,自己一家安然无恙。
简直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啊!
可纪芷若并没表扬或者感谢谢博衍,而是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公子就一点儿不为五姐姐的事,感到难过?”
算算日子,纪芷清病故时,科考舞弊案中被判流徙的犯人,尚未离开京城,所以这个事儿谢家父子应该是知道的。
谢博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