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外,屈原回身望了一眼,满是叹息。
齐赵攻燕,放任秦人去攻韩国,让韩国危在旦夕,这事态今后会如何发展,他说不好,可他心里明白,最后得到好处的,一定会是秦国。
他在来临淄的路上,好好算了一账,韩国野王、阳翟,可为秦国两郡,而且这两处,都是可以比肩河东、关中的富饶之所,自此之后,秦国将坐拥十四郡之地。
天下能有多大,又能有多少富裕之处呢,这天下之利,正一半朝着秦国而去。
当今秦王灭天下之心,路人皆知,诸国此时若不联合,若不一心抗秦,将来这天下,不会有楚人,不会有齐人,赵人和燕人,就只有秦人。
他将他的所有忧虑,都告诉了楚王,这一趟,他是携带楚王的王令,来让齐赵燕三国,暂且放下刀兵,一致对秦,可就在他尚未取得成效的时候,楚王的使者又来临淄了,秦人放弃灭韩,楚王令他回去。
是的,从暂时的局面来看,秦国是忌惮楚国,留下了新郑,楚国可以安心坐拥大江之地,笑看中原诸国之争。
可实际上呢,这无异于是等死之举罢了,等秦人败了赵国,败了齐国,就会继续南下,最近会去寿春,秦人能迷惑的了楚王,可却迷惑不了他屈原,他最了解秦王。
唉,世事无常,岂能尽如人意,楚王令急,屈原身为楚臣,他只有遵王令回去。
清晨的城野,带着些许的寒意,秋天要来了。
一阵风过,吹起了屈原的衣袍,也吹动了他的长须。
他俊朗的面上,更显忧郁,来来往往的齐人,无不是要驻足观看,因为他们极少能见到,如此丰神韵骨的男子。
“大夫,王命不可违也,我久随齐相身侧,素知齐相、齐王为人,此君臣者,不少争霸之心,他们不过是被眼前的燕国,暂时遮挡了视线罢了,等这战事一结束,齐国必定能再举抗秦大纛,秦人已经败了韩国,在短期之内,他们再难翻起大浪了,大夫无须如此忧虑!”
出言安慰屈原之人,乃是一个看着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生的俊朗,一身华服,腰间悬剑,贵气逼人。
这少年正是在几年前,离开楚国,跟随在田文身侧的黄歇,现在多年过去了,那个孩童已成少年,他满腹经纶,饱读诗书,他的聪明才智,因跟随了田文这几年,被彻底的施展出来,成为稷下学宫有名的少年才俊。
闻之此言,屈原的眉头,还是难以舒展。
黄歇之言,他何尝不知道,他又何尝不清楚,秦国君臣的想法。
天下的这些人,他们自以为了解秦王,自以为天下的一切,可以在掌控之中,实际上呢,早就失控了,他们一直都在低估秦王的谋略,低估秦王的出兵速度,甚至他们一直都想不到,秦王治理天下之策,会在一个何等的高度!
现在,秦王向赵国宣战,那赵国必败,就算是赵雍也不行。
魏国败了,楚国败了,韩国彻底不指望了,合纵之国,只有一个赵国,也马上要快了。
“秦王此人,重谋,重思,重疾也,谋者,善用谋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当为其长,重思,开辟新风,开辟新军,开辟新教化,开辟新礼法,开辟新吏治,大农司,大水司,种种秦国府司,令秦国之强,超出我知之想也,重疾,乃快也,军有战卒之快,治有国务府之快,你可曾见过,秦国每取一郡后,一年之内,有过治理失策吗,秦国之可怕,非我等之思也!”
屈原的话,道出了秦国强大的根本。
远在千里之外的秦王,哪能知道,在楚国也有一个秦学大家,也有一个他的知音,那就是屈原。
这些年来,屈原力争变法,练盾甲一军,妄图借用强军之法,来推动整个楚国的变法,可因为太行径一战,盾甲军全灭,将楚国上下变法的激情,一下子丢入了谷底,更可怕的是,楚王要助长王威,就只能借用秦王、与秦国联盟来达到目的,这不是与虎谋皮,又是什么呢?
对于屈原的顾虑,黄歇还是很不能理解,天下诸国,屈原缘何单独对秦国,是这样的惧怕,但他也能够接受,因为他能够理解,屈原的忧国之心。
“楚秦联军,听说已下南海,百越之地,未尝不是富庶之所,或许我楚国之利,在于南方也说不好!”
黄歇想了想,又接上了一句。
他要离开临淄,他要随屈原入楚,然后再向楚王请求,他要去南海,去开辟新的土地,在他看来,这或许真能成为楚国强盛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