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发生的时候,僧人们还在诵着佛。
这里荒郊野外,偶尔只有那么几个香客前来进香,或是赶路人碍于夜色而前来投宿,前线战争的消息很难在第一时间传到这里。
若是得知了这个消息,僧人们或许会打点行李前往前线参军,又或是继续吃斋念佛,不问俗事——谁知道呢。
毕竟,他们知道这件事时,已然是那股穿着杂色服饰的乱匪冲进寺门的时候了。
乱匪中一部分是前线逃跑的官兵,还有一部分是对大乾心生不满的暴民,这群人打着“反对不义之战”的旗号,自立澄宇教,短短数日时间,全国范围内竟有几十处呼应。
他们用各种手段搜刮“军费”以“退外敌,劝乱命”,收不到就抢,抢完就杀。这一次竟抢到了佛门清净地。
老方丈苦苦哀求,于是教众中为首的便让他再也说不了话。
到最后,全寺上下八位僧人,没能安稳坐化,没能死在前线,尽皆亡于澄宇教众刀下。
教众们在僧人们身上摸来摸去,没搜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再去禅房一看,只有几床破被褥而已。他们哪里知道,那可怜的几个香火钱,早在到手之时便被僧人们换成了白面去距此有一天路程之远的城中交付给了乞丐们。
然而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恼羞成怒之下,澄宇教众们将僧人们的僧衣扒下,尸首扔下了山。而后抬走了寺中唯一还算值钱的那口铜钟。
他们没有看到的是,离去之后,大殿的佛像脸上开始开裂,一道又一道裂纹掩盖住了悲悯的表情,从脸上蔓延开来,最终覆盖住了整个上半身。
世人如此,何必怜悯,无法度之,不如弃之。
那天晚上,教众们都做了同一个噩梦,梦见自己被装在一个巨大的铜钟里,一群精赤上身的僧人从不同的方向不停撞着钟,撞得自己头昏脑涨。
这些人再也没有醒来,七窍流血,面容扭曲,状极凄惨。
而在寺中,无声息的,佛像的整个上半身化为齑粉。
一日之后,一名道人出现在这里。
于是便有了这冤孽。
只是孙盈盈不知道这些,她若是知道了,只怕在第一时间便会将这些与那神秘的“主人”联系到一起。
她此刻心里只有孙承安。
回到了禅房,孙承安面上狰狞之色已然尽去,此刻正熟熟安睡着。孙盈盈看在眼里,只觉好气又好笑,却也不想打扰他,只是轻手轻脚进了被窝,躺在孙承安身边。
孙承安身体却是一动,转过身来。
“盈盈,你没事吧。”
孙盈盈动作已尽量放轻,没想到还是吵醒了孙承安。
她笑了笑:“没事。”
孙承安长出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孙盈盈低低“嗯”了一声。她大概想象得出孙承安做的是个什么梦。那个梦是两人内心都无法面对的事情。
沉默良久,孙承安突然道:“盈盈,我们回去吧。”
“回师父身边,至少那样能平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