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生下那孩子的时候,还是冬天。她身子太弱,没有奶水,萧季桐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于是她饿着肚子撑着出去求别人的奶水,借钱买吃的。寒风里一步一步走得浑身疼,她都忍了下来。
再后来,萧季桐跑回家去了。再后来,萧家人将那孩子也抢走了,他们抢走了她最后的慰藉。做母亲的人,被抢走了孩子,那真是和喝了她的血,吃了她的肉一样。可那时候萧家还有点权势,她几次想来萧家将孩子偷走,都没能如愿。
凭她的容貌,再找个可靠的归宿并不难,可这十年来,她宁愿一个人过,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忍受着艰难和痛苦,她也都忍了下来。
这几年来,她将十二和李好音当作自己孩子一样看待,给自己无处安放的母爱找了一个出路。
初七从没嫁过人,但她日日都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裙子。仇恨在一日一日地消磨后,又重新生出了感情来。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真的被人明媒正娶地抬回去。
今天,面对这样的侮辱,她再也不想继续忍下去。
李好音也为她感到忿忿不平,她看着初七,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只要她给自己一个眼神,她就替她上前去打抱不平。
可是,初七看向萧怀玉,心里又觉得不忍起来。那个可怜的孩子,尚在襁褓之中,就离开了自己的生母,幼时又失去了自己的养母。
此时,他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好像在等待一场暴风骤雨的降临。
她愣住了,如果在此时此地发作,让他再看到父母在一起大吵大闹,她不知道会在自己孩子心里留下什么样的阴影。
对了,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他的母亲,对他来说,自己只是个让祖父头疼的、上门来找麻烦的陌生人。初七想,也许,自己这辈子都无法靠近他了。
转瞬间,她全身的怒火都熄灭了,好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大约此生就是来受苦的。
她低下头去,拉着李好音离开了萧家。
回到客栈,林靖和满月正在一楼,他们固定坐的那张桌子旁。林靖悠闲地喝着茶,满月在用茶水涮着碗筷。
看到她俩,满月招了招手,“你们回来了,正等着你们吃饭呢。”
初七像是没听见,径直走上楼去了。
林靖和满月对视了一眼,李好音上前转述了在萧家发生的事,但是隐去了萧老爷子看到她时不寻常的反应。虽然萧老爷子什么话都没说,但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她不想再给林靖心里增加一点嫌疑。
林靖又叫了两样菜,让李好音给初七送上楼去。
初七正坐在窗户边,头靠在窗口,面上看不出来表情,只是不停地叹气。她木然地看着大街上来往穿梭的热闹人群,左手紧紧地压在胸前,像是要把那颗跳得发胀的心按回去。
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连自己都忍不住想嘲笑自己。她并没有做过伤害萧家的事,却一直不能被接受。可萧家现在都破落成这样了,还是觉得看不上她。
李好音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初七将她拉到怀里抱住,心想:“阿音还是一朵未被采撷的娇嫩花蕾,若她往后要嫁人了,一定要帮她挑个好人家。至少该找个有担当的夫婿,免得平白受这么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