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在位十七年,因忧思劳疾驾崩。
如今隆盛三年,宋皎年方二三,这本是年少有为的好年纪,他原应像那些世家公子一样衣冠磊落,相如庭户,车骑雍容。
寒笙揉揉眉心,寒笃刚满十八,是一个兢兢业业、殚精竭虑的好皇帝,但偶尔也不免少年脾性,张扬肆意。
不知道他会是怎么样的处境,寒笙迫不及待地想接他回到自己身边。
她更衣洗漱,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这座宫殿。
前朝的奢侈华贵并未被拆除,殿内每一寸地都是黄金铺就,每间房里的床皆由暖玉打造,门帘也是硕大的珍珠串联而成,屋顶是琉璃瓦,床帘是价值千金的鲛纱,更别提茶盏、揺扇、被褥这些小物件的金贵了。
昭阳殿可谓是前朝最华美的宫殿,珍珠、黄金、鲛纱、琉璃、暖玉像大米似的用麻袋往里送,雕梁玉栋,层叠堆砌,美不胜收。
昭阳殿背靠挽月楼,足足十层楼那么高,每一层墙壁都绘制了名家巨作,光辉烂漫飞天仙女怀抱琵琶,高贵典雅,施宝盖,四面垂金铃七宝珠。
据传是皇帝为一心爱美人建造十年才算完工,可惜美人还没飞入黄金屋,这里就已经改朝换代了。
先皇最宠女儿,所以将最美最华丽的宫殿留给了她。
门外大宫女卷玉唤:“殿下,皇上来了。”
寒笙见明黄色的衣角进入,附身行礼:“皇上。”
少年皇帝快步走进来,圆圆脸嘟着嘴抱怨:“长姐!你起来,不是说不用行礼吗?”
在寒笙记忆里,寒笃是一个娇气又坚韧的孩子。
先皇后早逝,他一受委屈或者被父皇责骂就来找他的皇姐哭诉,但每每抱怨完之后又继续回去做功课、学习政务。
他很依赖寒笙。
“怎么了。”寒笙递给他一杯清茶,让他消消火。
寒笃气愤地像炒豆子一样说个不停:“还不是那个右丞!”
“仗着曾经父皇器重,如今胆敢包庇独子狎妓,抹掉证据,致死三女,家中父母哭告无门又碍于权势,竟然直接在御前登鸣鼓敲了起来!”
“刚才在朝堂上丞相居然说不过是刁民寻衅滋事,故意造谣诋毁于他?我派出去查找证据的人居然一一被他拔出干净,拿到证据还没回宫,就被他堵在了宫门外急于毁灭!怕不是在他心里,除了父皇没人能压得住他了!”
寒笃越说越生气,最后沉默的坐在椅子上,不禁自问:“阿姐,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无能?连钳制臣下的本事都没有,为百姓做主的权力也要被人剥夺。这样的皇帝,还何谈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寒笙凛眸,轻啜一口热茶,静静地说:“父皇仁善,驭下甚宽,他做不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但也因此养虎为患,这怪不得你。”
她继续分析道:“如今右丞在朝中势力一家独大,左丞和大将军加在一起的分量都没有他重,可见其党羽众多。如若想撼动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就必须要找到一把上好的斧头,先斩其臂膀,再连根拔起。”
寒笃亦是同意,却也苦恼:“天下人才济济,却哪里能找得到才华横溢、胆识过人且愿意得罪权贵的臣子呢?”
寒笙漫不经心地提示引导:“人才并不难找,重要的是如何运用。前朝丞相桃李满天下,甚至朝中为官清廉者皆是他门生,可皇帝不会知人善任,王朝最终也难逃覆灭。”
她支着下巴,一双眼眸清冷无情,继续道:“若实在别无他法,不妨寻其子弟加以培养,假以时日,想必也会颇有效益。”
寒笃深知,右丞这个蛀虫再不加以约束,就会成为祸乱朝纲的宵小之辈。
闻言,他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草草告辞了寒笙,立马开始设局。
——首先安顿受害者家人,派人守护他们的生命安全,然后暗中搜集右丞结党营私、以下犯上甚至谋逆的证据。一边假意示弱,一边寻找前朝丞相府旧人和学子。
相思没办法打游戏只好在一旁盯梢,对皇帝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惊掉了下巴。
它提及此事时,寒笙并不意外。
皇帝只是欠缺经验,却并不缺少方法和胆识,只要多加点拨,他总有一天会由雏鸟变为雄鹰,翱翔于天下之上。
她换上了一套较为低调的常服,但这也只是比她衣柜里其他华美的服饰相比朴素了一点点。
相思并不问她去何处,在它看来,除了去见那个人,主人还能去哪?
情字一字,害人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