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玉镯本身的冰凉触感不同,当白暑的神识探入芥子空间的一瞬间,浑身感受到的是一种奇异的暖流。
这是一个静谧的空间,半点声音也没有,也没有活动的迹象,仿佛世界被定格在了某一瞬间。
而这方独立出来的世界,对白暑又有着别样的意义。
他原本欢欣雀跃地将神识探入其中,却在乍一看见芥子空间内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后山坡时,头脑“嗡——”的一下陷入了轰鸣。
这是他被天雷劈得飞升时所待的地方。
为了躲避不必要的麻烦,他远离了人类居住的城市,阿笛还特地给他选了这么个安全的地方渡劫。
强自按捺着心头的不安,白暑又仔仔细细地查探了一番这个芥子空间。他的神识在这里堪称凌驾于一切,以至于这里的每一寸土壤,每一根草木,他都可以在眨眼间便尽收眼底。
然而越是仔细查探,他就距离真相越近,越无法欺骗自己——
这芥子空间不大不小,的确就是他渡劫时曾经待过的那一个后山坡。
他甚至还在层层叠叠草木的掩映之中找到了一块年代看上去便十分久远的墓碑,上面赫然端端正正的刻着他的名字。
是阿笛的字体。
尽管碑面经受了日晒雨淋难免有所磨损,但显然有人一直在用心保护,整体看上去干净而完好。
白暑的神识几乎都要不稳,精神恍惚,整只鼠都因摆在面前的这些事实而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与冲击。
他满脑子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但没有一种能够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这方莫名的芥子空间之内,他找不到任何答案与线索,只得暂且将神识退出了空间,双目失神的睁着,怔愣良久也依然回不了神,面上不自觉地写满了茫然与悲伤。
他打着哆嗦,在柔软的座位上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双手抱着双腿,大脑一片空白。
飞行器内依然安静,只能听到两道一浅一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直到被载着前往了又一个陌生的地方,感觉到飞行器停了下来,白暑才稍微从纷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眼眶通红湿润,连带着鼻尖也染上了红色。
坐在一旁的爱德温刚一站起身来,转过头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的白暑,一瞬间便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
这小家伙还在生他的气?
而且看着那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珠的委屈表情,似乎比刚刚的程度更甚几分。
联邦王高高大大的身体僵硬的立在那里,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却明显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抬起的手迟迟不敢落在白暑的头上,生怕看到对方真的哭给他看。
只稍微一想象白暑哭泣的样子,他的心都仿佛被狠狠揪住了。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应该被护在胸口,捧在手心,没有人会舍得看着他哭。
作为自认为的“罪魁祸首”,爱德温缓缓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垂下了头,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他一回想起自己方才冷冰冰的语气,就恨不得时光能够回溯,让他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泪眼汪汪的白暑吸了吸鼻子,扁扁嘴憋回眼泪,感觉胸口仿佛堵着什么东西一样十分难受。
他稍微放松了一下自己蜷缩的四肢,仰起头望向正盯着自己的男人,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才得以使自己的声音不带上哭腔。
“您能告诉我您是什么人吗?”
在心里纠结思考了好半天,他到底也没有找到一个完全合适的理由解释这一切,虽然最终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但也并不太愿意去相信。
少年软糯的声音中带着浓厚的鼻音,显然是在勉强忍住不哭,听在爱德温的耳中更显得可怜委屈,让一向没什么剧烈感情波动的联邦王深刻地感觉到了心疼。
他这才忽然意识到对方或许不仅仅是害怕他,而是内心十分敏感,被他无意凶过之后可能想到了更多。
他们才刚刚相遇没多久,这小家伙又并非联邦的子民,不认识他也在情理之中。对于对方而言,他只是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本就还不值得信任。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的一点点冷漠对于小家伙而言都如同寒冰三尺,让对方刚刚鼓起的一点亲近他的勇气完全打消,取而代之的是害怕与委屈。
头脑惯常冷静的爱德温也在不知不觉间忽略掉了白暑身份依然存疑的事实,下意识地就默认了对方是个无辜脆弱需要保护的小可怜。
他蹲跪下来,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动作放得极其轻缓,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
“你现在所在的星球属于联邦,是联邦的中心星,我是现任联邦王,爱德温·卡特,你可以叫我爱德温。”
用不太熟练的古地球中国语说完这句话后,他又用联邦语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爱德温。”
他的咬字缓慢而清晰,仔仔细细地说给白暑听。
“这是我的名字,你可以直接这样叫我。”
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白暑心中翻涌的悲伤暂时被止住,注意力转移到了对方的话上,试探着开口重复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