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看着轻飘飘的,实则有两个信息却是不容忽视的。其一,就是陛下言及九皇子,已经是在向薛家暗示,十有八九,这就是他心中储君人选了。
其二,便是定国侯世子,以他的资历,若为帝师是万万不够格的,不过单论一门书法,却也未尝不可。不过这恰恰反映了一个事实,即便定国侯府已然站在了三殿下麾下,可是陛下本人,对这位定国侯世子确实极为欣赏的。
如果单单只是教授书法也就罢了,偏偏是在这个当口,如何能不让人深思?
“想不到陛下会选定国侯府!”薛凤潇无奈冷笑道。其实他早就猜到了,若要托孤,以陛下的帝王之心,既然不会只选择宣国公府一家,所谓制衡之道,这条线的另一端牵扯的必然也是当朝大族,只是薛凤潇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会是定国侯府苏家!
“苏家确实不大够格,又是三殿下旗下的猛将,这样的境地,居然也能被陛下另眼相看!不过话说回来,定国侯世子还真是个人物,年少时也没见他多出类拔萃,如今看着,竟是个懂得藏拙的……”虽说见的次数不多,不过宣国公倒是满欣赏苏家这位后生!
“当然,那可是三殿下身后的第一谋臣!”薛凤潇的指甲有意无意的敲击着桌面,“父亲猜猜,到底是拿苏俊辰先低的头,还是被陛下点将上来的!”
宣国公眉头轻蹙,开口道,“你说到这儿了,我还正想问呢,凤音的婚事真的是定国侯夫人保媒?”
“是,我听含玥说过一句。”
也不怪宣国公有此一问,这件事本就自相矛盾,不禁让人怀疑,定国侯府到底站在哪一边?一边定国侯世子要投靠新主,而另一边定国侯夫人却依旧为三殿下奔走,亲母子之间行动却大相径庭,此举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要么,是陛下有意拿此事试探咱们家!要么,就是定国侯府内里也分占了两边!”薛凤潇的声音有点低,这句揣测,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即便说出了口,却是连他自己都不大肯定。
“苏家也是老牌世家了,可不像是会首鼠两端的人!况且脚踏两条船这在勋贵之间是大忌,最是为人不耻。”宣国公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胡子,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不过,想拿定国公府与咱们家分庭抗礼,多少是有些弱了!”
“父亲,走一步看一步吧!”薛凤潇揉了揉眉心,“至少到现在为止,咱们家都是稳操胜券的!”当然,这个前提是,当下的两位皇子没有起兵谋反的心思……
薛凤潇回来流觞馆已是深夜,一回屋里迎面就撞上含玥穿着一身红绸袍子从净房出来,湿漉漉的长发随意的挽在脑后,清水素面的却也不失娇态。
“去吧。”薛凤潇开口打发萃暖,又随手拿了妆台前叠的整整齐齐的白棉布给含玥擦头发。谁能想到,这位少年将军做这种事也会得心应手。
又黑又密的一握,他捏在手里只觉得鼻息间仅是花香的味道,这感觉像一只猫爪子,在他的心口前不断的挠着,不知不觉间,他眸色渐渐深了下去……
含玥在镜中觑着薛世子脸上的神色,隐约就猜到他心中所想。从前只觉得他的眼睛灿若寒星,如今含了这么一丝细细密密的柔情在里面,却让人觉得不真切了。许是被这样的深情摄了心魄,含玥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她微扬着光洁的下巴调侃道,“父亲刚回来,你们父子俩就密谈那么久,想必又是前朝的大事!真是难得世子爷,一回来就有这份雅兴!”
“别淘气,你别以为我没法子治你。”他搬着她的下巴轻轻在她嘴上一啄,“今儿你怎么一直盯着二叔二婶?”
有这么明显吗?经他这么一问,含玥的神色不免跟着凝重下来,拉着薛凤潇的手让他坐在身边,含玥极力斟酌着用词,却不知道怎么说合适,半晌才直言道,“我总觉得要出事……”
薛凤潇渐渐停了手里动作,好看的眉毛紧凑在一处,“这些日子我也查过,说来是有些蹊跷!凤宇的性子沉,等闲也不怎么爱说话,在营里跟他聊得来的也就那么几个,可是打听来打听去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什么消息都没有!”
有时候越是风动无声,越是内生枝节。凤宇就是在谨慎的性子,寻常琐事也不会做得这么毫无破绽,那么也只有一种可能了,他是在故意隐瞒什么,索性,就一股脑的把任何事都做得不着痕迹。如果换到旁人眼里也就罢了,偏偏是薛凤潇,身处燕云卫多年,这种事儿他见得多了。
“我与母亲都猜此事与咱们有些关系,要不然,二婶的嘴也不会闭嘴的那么严实,感觉像是有意无意的在防着咱们。”倒也不是害怕被这对老实的夫妻算计,可是心里那股若有若无的不安,又让她无法忽视。
“既然外面查不到,就从家里查!”薛凤潇淡淡的附和一句,从前,他也懒得管这些内宅琐事,可是这几个月看着含玥管家的辛苦,他实在不想再多出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儿来烦她,如今既然已经抓住了线头,还是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好。
“大过年的,哪有这么办事儿的?总要等到年后说才好!”含玥一锤定音,也不给薛凤潇再说话的机会,随手一推,“时辰不早了,你快去沐浴吧!”
说起沐浴,薛凤潇脸上带了一丝奇异的色彩,“这么着急?”本是平平淡淡的一句,可是到了含玥耳中却偏偏听到了些许旖旎的味道。
“胡说什么呢?你还不快去!”含玥眸光一闪,顿时有几分羞恼。
薛凤潇扯动嘴角笑了笑,也不再多说别的,起身就去了净房。
他人一走,含玥看着外头挂在树梢间皎洁的银盘出神,其实心里有一件事一直压着她,这几日在松鹤院里,但凡提及三弟薛凤宇的亲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二太太夫妇脸上,没有人留意大奶奶江氏的脸色也不大自在,若非是含玥正好坐在江氏对面,也不会留意到她的异样。
她隐隐感觉,二叔二婶咬死不说的事与大嫂有些关系,至少大嫂是个知情人。想到母亲与大嫂的关系,含玥就免不得一阵头疼,这话可是不好说的,一个不小心可就成了挑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