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缈习惯性地抓着椅子扶手,身体前倾,就看清楚了镜中人的样子:
头发没做染色,只不过被修剪蓬松之后,又做了营养,现在乌黑柔顺,衬得脸颊肌肤愈发雪白;刘海也被剪短一些,恰好停在眉毛线上,露出一双比他想象中更大的眼睛。
眼睛是湿红的,眼睫上还挂着不知是护理液还是生理泪水,不算美瞳,但因为本身瞳孔就大、瞳仁颜色又特殊,反而显得澄净见底。
失去了长刘海的遮挡,整张脸的轮廓也清晰起来,线条流畅,下颌尖尖。
他还刷学校论坛时,记得经常有帖子吹朱彤彤的颜值,说她眼睛大,脸小,鼻子挺,几比几比几的,很接近三庭五眼的标准数值,林缈好奇地在自己脸上也比划几下……他果然不懂,根本就搞不明白区别!
“好可爱啊。”“是明星吗?”……
眼镜店的几个女店员都还很年轻,眼下店里没什么人,两三个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窃窃私语。
林缈偶尔听到一两句也浑然不觉,完全不认为是在说他。倒是苏郁听见了。
要说人靠衣装也对。假如林缈还裹着布口袋一样的大校服、刘海遮眼,他这么比划,多半会被人认为憨里憨气;但这会儿换了一身小王子似的装束,头发也蓬松洋气,一下子就让人只喊得出“可爱”了。
然而,又不完全对:打从他在某个黄昏小巷里摘了林缈的眼镜开始,他就知道林缈完全有成为一个普世意义上的、漂亮可爱Omega的资本。
林缈看了一会儿,打算跳下椅子,有个女店员笑着过来问他:“你待会儿是要上台演出吗?”
林缈微怔,心说这店员神了,居然这都知道,后退一步,点了下头。
没成想这更加深了店员们的误会,她们一块儿叽叽喳喳地乐了一会儿,一齐冲林缈说:“祝你演出顺利哦!”
林缈很感动,努力让自己尽量自然地回应:“谢谢你们。”
推门的时候,他又在心里补了一句:但愿。
*
校庆晚会在学生放学后的下午六点开始。
两人溜回去时,正是所有人准备晚会最忙碌、脚不沾地的时候。林缈的角色本来就存在感微弱,还有演小矮人的男生帮他打掩护;而苏郁又属于那种知人善任的领导,划分责任明确,不至于一会儿不在就乱了套。
他们俩一回去,立刻投向各自阵营,林缈溜进后台把“小树”穿戴上,苏郁则顺手接过其他人的记录,扫上一眼,极其自然地就开始分配下面的任务。
因此几乎没人发现他们曾经“消失”过。
除了白雪公主本人。
卓青璇倒是留意到了苏郁不在,但她问学生会的,学生会的以为他去管舞台剧;她问舞台剧的,舞台剧的以为他在学生会。
卓青璇满心疑惑又郁闷,正当她打算横下心去问老师时,苏郁居然又一脸自然又轻松地重新出现在了现场。他身形高挑挺拔,站在场中有条不紊分配任务,正是她当初一见心折的样子。似乎察觉到灼热的视线,他还撩起眼皮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卓青璇满心的粉红泡泡在一霎那破碎,因为她迎上他目光的第一眼,意识到那是个警告的眼神。
临近演出,在后台都听得见前面变得愈发喧闹,是各班学生带着自己的家长进了小礼堂。
林缈知道自己父母肯定又“忙”“没空”“要出差”三连,所以干脆填表时就没通知过他们。后台一片凌乱,所有人化妆的化妆、换道具的换道具、背台词的背台词,只有林缈作为一只标准背景板,相当的无所事事。
苏郁忙里抽空出来,捏住他一根小树杈:“你过来。”
林缈被拉进无人的楼梯拐角,苏郁说:“自己扶着头套,把嘴巴露出来。”
林缈:……?
要是换个人他可能就大喊色狼了,但本着对苏老师的深厚信任,他乖乖扶起头套:“要干嘛……唔!”
昏暗角落里,冰凉手指按着嘴唇,湿濡的唇釉在他唇上轻轻抹过。
“介个太红惹……”林缈看清楚苏郁手上的唇釉,是那种鲜红的浆果梅子色,他口齿不清地试图躲开,“会吓到银的,唔唔。”
苏郁一手扳回他的下颌,冷漠:“镜头吃妆,这样正好。”
“唔唔唔……”
“你不要总发出这种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
鸡飞狗跳里涂完口红,苏郁撤回手,林缈终于也能放下扶头套扶得酸痛的胳膊。
“好了。”苏郁把口红揣回兜里,拍拍他的小树杈,“祝你平安,小树。”
林缈的声音从树冠里闷闷传出来:“祝你顺利,会长。”
*
《新白雪公主》在节目表的第三位登场。
灯光暗下,帷幕拉开。
林缈到故事中段才出场,他站在舞台最后面,看见底下黑压压的人头,家长们好奇或带笑的脸,学校甚至还给小礼堂弄了许多个机位,摄影师弯腰塌背、努力从各个角度直播,好为来年招生办提供素材。
他前面演小矮人的男生小声说:“我好紧张。”
林缈簌簌晃了晃自己的小叶子给他加油,心想,还好我只是一棵树。
剧情进行到白雪公主被王子吻醒,吐出一块道具苹果核,揉着眼睛坐起来的样子,这也是观众们对这听烂了的故事唯一的high点,各机位镜头纷纷推近,对准白雪公主那张“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的脸一顿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