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办公室的短短几步路,情绪收得极快,再开门时已经恢复了往日面色。
他在茶几对面坐下,把茶推了过去。
“爷爷。”
老头穿一身黑色金纹唐装,精神矍铄。手指依次点在沙发扶手上,“平时都来这么晚?”
梁砚成不知想到了什么,态度温和:“别的事耽搁了。”
“我来也不和你兜圈子。地皮那件事你怎么处理,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但凡事别太过,别搞得那帮老股东寒心。”
“我知道。”
梁霄不依不饶:“听说你还派了专员接管。铁了心赶他们退休了?”
“是。”
梁砚成应得很简单。
但偏偏就是这个“是”字,听起来实在气人。但凡委婉一些,即便加个语气词,都比现在要舒服不少。
梁霄知他德性,瞪眼瞧他:“胡闹。”
都是为了公司未来发展,但梁霄那套拉拢人心的老法子显然不适应如今的梁氏。不清老蛀虫,是从骨子里就开始溃烂的。
梁砚成不应反问:“爷爷是真心想把梁氏交到我手里?”
“不然呢?”
老头眯了下眼,面露愠色:“难不成等你不成器的爸回来?”
梁砚成摘下眼镜放到一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室内灯光映照在他偏浅的瞳仁上,掩盖住眼底情绪。
他清晰地说:“既然如此,那听我的。”
祖孙俩本质上不属于真正对立面,只是为人处世的方式各有不同。
梁氏集团交到梁砚成手里后,虽时时有人到老宅变着法说小砚总过于不近人情,但数字不会骗人,业绩是直线上涨的。真正损害的确实只有那一帮吃着股想着权又比不上年轻人的老股东。
梁老爷子只是不喜梁砚成身上那股冷漠的劲儿,与他母亲如出一辙。
此行无功而返。
梁霄走后,梁砚成也不急着处理那几个嘴碎到跟前的高管,没事人似的正常开会。
他惯爱冷处理。
一天下来,高管几人没听到顶楼任何风声,自己倒是心惊胆颤了一整天。
顶楼灯光不灭,他们不敢下班。
晚间,好友江源从自家酒庄拿了瓶珍藏的红酒寻了过来。
江源与梁砚成同岁,上学时就与他是至交。
不巧,当初在英国一心钦慕池颜,逢人便吹捧小学妹的就是这位江姓朋友。
两人关系好,都知道各自婚姻不能做主,再加上后来江源看出池颜一直都没那个意思,放得很快。不过听说梁砚成与她结婚时,还是忍不住酸了他一阵。
别人家结婚都是伴娘为难新郎。
梁砚成一身矜贵往那一站,没人敢闹。结果想着法子折腾梁砚成的是自己人。
江源进了办公室熟门熟路,自己往醒酒器里倒酒:“我自己一人没舍得喝,特意拿过来给你尝尝。够意思吗我。”
梁砚成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才抬头,扫了他一眼:“要喝酒去外面。”
言外之意,别搞得我办公室。
“行行。”
江源起身,“下雨了,去不了露台。要不去你休息室?”
玻璃落地窗隔音极好,人在室内丝毫不知外面下起了大雨。此时往外望,雨水贴着玻璃蜿蜒而下,模糊了窗外金融区的未灭霓虹。
梁砚成点头:“随你。”
江源属于一喝酒话就多的那类,聊完公司聊家庭,又没什么忌讳,自然而然把话题牵到了池颜身上。
“别告诉我你现在还老睡公司?你就那么大心脏让我内漂亮小学妹独守空房啊?”
梁砚成在心里啧了一声:“公司事多。”
“那也不能冷落人家嘛。我跟你说,我虽然没结过婚,但我谈的恋爱多啊,这事儿我有经验听我的。你老不回家这感情就培养不起来,培养不起来感情就容易有摩擦,容易有摩擦就陷入恶性循环。”
江源虽然跟他掰扯,但没指望他能完全听进去。
果然这个不上道的男人沉吟片刻,说:“下周吧。”
什么这周下周,住回家还他妈分黄道吉日啊?
江源咋舌:“我这学妹啊,真挺不错了。那时候还在英国,我不是去找她么。和她合租那姑娘跟她一比,简直——”
梁砚成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没等江源往下说径直打断:“你记错人了吧。”
江源:“没有啊。”
他轻笑:“她跟人合租?”
本年度最佳,没有之一。
他家这只小孔雀有理没理都霸占主卧,生活骄奢。就算是上学那会儿,合租两个字也压根不可能出现在她字典里。
梁砚成刚当笑话听完,江源轻嗤一声:“你是什么都不关心,当然不知道。那边老建筑多,故事也多,在学校都传疯了。小姑娘嘛,那么点年纪的都怕寂寞,怕牛鬼蛇神的。像你?”
“……是么。”梁砚成平淡道。
江源说来劲了,“不过我学妹是真怕自己一个人。听说那会儿她自己住一个house,不收房租免费叫朋友过来,纯陪住。”
梁砚成一想到家里越来越多的闲职人员,深感听起来确实像是池颜会干的事情。
他下意识问:“还有呢?”
江源微愣:“什么还有?”
片刻反应过来,更懵:“你自己老婆你不知道,要听我说?”
对视须臾,夜半雨中突然闷雷滚滚,倏地劈开道闪电。
从顶楼往外望,有几分惊心。
江源看着那道光把他好友清隽的面容拢上冷意,他刚想开口说话,就见对方揉了把眉骨起身,“改天喝吧。有份文件留在家,我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