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投降吧。”
听到琴乐阴这句话,房间突然安静下来。
许久之后,泉新才幽幽说道:“我们这还不算是投降吗?”
其他人忍不住叹息一声,暗暗点头。
的确。
在银血会的历史上,银血会从未如此卑微过。
荆家要钱,他们给。
荆家要厂,他们给。
荆家要人,他们也给。
就连军方和朝廷都没这么过分,他们顶多就要钱,而且顶多就割他们肉罢了,而荆家这次几乎是将他们腰斩了。
这么多天,他们也总算回过味来了——荆正威为了讨好蓝炎,怕不是将银血会的资产状况如实告诉了蓝炎,并且故意带五百临海军回来,为的就是割大家的肉,肥蓝炎的私!
如果换个人……不,换条狗,都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忍下来了。
而银血会的目的也达到了。
银血会最初就是几个商人抱团的组织,纯粹是为了不让外人欺负。
而现在也真的没人敢欺负银血会了。
只是银血会的会长在欺负成员们。
从被外人欺负,到被自己人欺负,也算是时代的进步了。
所以当琴乐阴说出投降的发言,他们并没有感到耻辱,而是感到悲哀。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我们还能怎么投降!?
难道要跑出去说,被外人欺负,不行,被会长欺负,行?
我们已经降无可降了!
琴乐阴似乎洞察了他们的心思,打开自己带的酒瓶喝了一口番茄汁,摇头道:“不够,还不够。”
“如果你们已经投降的话,也不至于在这里愁眉苦脸了。因为你们知道,荆正威想要的是,更多,更多。”
“这四天来,尹冥鸿带着临海军接管了一百五十六间工厂店铺,杀了六十三个人,除了听家的铳械工厂在郡外堡垒外,其他各家的核心产业,现在都已经在临海军的管辖中。”
“但是,”琴乐阴环视一周:“你们也已经知道,临海军根本没管工厂店铺了吧?”
“但荆家也没派人去管。”
“而是尹冥鸿当场提拔一个工人,许他重利,许他后路,许他权力,让一个工人直接拥有主管的权力。”
“现在工厂名义上是临海军在管,而实际是,已经是工人们自行管理了。临海军只是起了监督和威慑作用,工人与主管产生争执时,尹冥鸿就会到场解决问题。”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琴乐阴摊开双手,轻声吐出三个字:“郡守府。”
众皆默然。
“他已经不再满足做一个商人,他想先从管理工人开始,染指政治权力。”琴乐阴说道:“他今天可以裁断工人之间的恩怨,明天就能审判官吏之间的对错,后天就该组成忠实于他的军队。”
“我知道你们在担忧什么。你们在害怕,荆正威想夺走你们的产业,切断你们与工人雇员奴仆的联系,直接掠夺你们花了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身家,对吧?”
有人叹了口气:“红乐公子所言极是。荆正威此举实在是太过了,他越过我们直接让工人主管拥有获取利润分红的权力,并且让工人内部自治,这样下去,他们只会知道有荆家,有临海军,而不知我们这些主家。”
兰坚博也说道:“唯名与器,不可假手于人。郡守府可不会保障我们的产业,我们之所以能让工人乖乖听话工作,并不是因为那一纸地契,而是因为我们能给他钱,我们能让他生,也能让他死,所以他们才听话。”
“现在我们撤出工厂,而被尹冥鸿提拔的工人主管为了捞钱,必然是只听荆家的话,我甚至能猜到接下来的发展——工人主管很快意识到,他如果能继续待下去就能赚的更多,而因为有荆家的监督,主管也不敢苛待工人,只要给的钱够多,工人会更愿意支持主管。”
“久而久之,这些工人主管就会产生一个念头:他们不希望我们这些主家重返工厂,为此他们必定会怂恿工人,然后一起……”
兰坚博顿了顿,思索道:“拥立?推举?好像没有适合的词语用在这种商人的场合里,而结果就是——荆正威不费一兵一卒,轻而易举就获得了全城工厂店铺。”
“怎么可以!”马上有人惊叫道:“十商会肯定不会容下他——”
“怎么不可以?”兰坚博反问道:“十商会现在也还在,但大家也阻止不了他啊。”
“他只是现在有临海军!”
“那未来他有的是工人!”
“那群贱民他们怎么敢——”
“为了钱,他们有什么不敢?”
兰坚博大手一挥:“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一群可以收买可以离间可以操控的贱民了!荆家对付这些人的经验,比你我都有经验的多,而荆家控制这些人的手段,也远比你我知道的多!”
“以前他们为了保护自己那一点点利益,跟着逆光分子造反都敢,现在荆家愿意施舍他们的利益,甚至带头冲锋,他们又怎么不可能为荆家肝脑涂地?”
经过一番争论,大家才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本来大家顶多就只看到荆正威染指权力这一层,经过兰坚博提醒,他们才发现荆正威已经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了。
这世上有三种外在的力量,即权力、金钱和暴力。
现在,在临海军的支持下,荆正威三者俱全。
本来他们以为,等临海军一走,荆正威顶多只有金钱,说不定还有点权力。
但哪怕荆家膨胀到这个地步,他们也认为银血会可以应付。
但现在他们这份天真的幻想被彻底粉碎了:当临海军一走,荆正威只会拥有更多的金钱、权力以及暴力!
“怎么办?”
“要不我们雇佣刺客……”
“死心吧,刺客不会接受刺杀会长的订单的!”
“那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业没了!?”
“没错。”
在大家乱哄哄的时候,琴乐阴冷不丁地说道:“你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家业全部送给荆正威。”
“放弃家业,放弃财产,甚至放弃过去的地位。”
“这才是真正的,投降。”
“那我还不如去死!”有人咆哮道。
琴乐阴笑了:“上次在这里聚会的时候,你们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人老脸一红,摇头道:“现在情况不一样,上次只是要钱,这次荆正威可是要将我们煎皮拆骨,难道我们就任由他这样倒行逆施吗!?”
“为什么不呢?”